短暂的黑暗结束后，公主殿下的回忆共享也结束了。
包厢里的李奶奶睁开了眼，就看见一头扑进怀中的孙女，压抑着哭声，温热了前襟，有些好笑地摸了摸孙女的头：“傻孩子，你哭什么？”
李恩娜埋首在奶奶胸前，百感交集，说不出话。
场面一度很是温馨，感觉像个多余局外人的莫陵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说道：“原来公主殿下，一直以为这个世界，除了你之外，再没有别的超凡之人。”
“确实是我错了。”李奶奶轻叹道：“只是我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这么多年，确实从未见过其他异于凡人的存在。”
那是因为你几乎足不出户，最后还直接建立结界空间，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而且你还不爱看书，山海经上，记载了多少妖精神人的形象，巴蛇吞象，说的不就是你家那头黑蟒；北欧神话和希腊神话，简直就是‘赫梯密帝国’与‘萨斯帝国’历史故事的改编翻版；除了不以十字为标志，天主教的故事和法蓝岛神圣教廷是何其相似，七天创世纪简直是一毛一样……
莫陵内心疯狂吐槽着，公主殿下您是真的心大。
凡事种种，但凡稍加留意，都可以看出明显的蛛丝马迹。
莫陵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就非常确认，这个看似平凡的世界，绝对受到过圣灵大陆文化的侵袭，他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直到看到公主殿下的回忆共享，城门外的公主殿下，被华光笼罩，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一切，最终得到了确认。
公主殿下也已经明白过来：“看来，来到这个世界的，不止我一个。”
“是远远不止。”莫陵感叹道：“我曾经以为，当初上古遗阵中的人全部都到了这个世界，但看公主殿下的回忆，不过刚到城门外的你都被卷入了这个世界，看来，当时整个繁星城内的人，都被上古遗阵传送到了这个新世界。”
李奶奶微惊，说道：“那可有数十万人！”
“是的。”
“但我从未见过一个！”
莫陵道：“不奇怪，这个世界很大，估计，比我们曾经生活过的世界还要大。有些事讲究缘分，就像有些人某天出门就看到了电视上的当红影帝，有些人终其一生，都遇不到一个十八线的小明星，这是个概率问题。”
“而且很明显，时间和地点，作为穿越必备的两个坐标，繁星城的人，并不是在同一时间，穿越到了同一地点，就像我来到鹭岛不过一年半，然而公主殿下您，在第一天到达佛山至今，已经过去了八十多年。”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的话，当时繁星城的数十万人，以不同的时间和位置作为坐标，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可能有的去到了七十多年前的佛山，如公主殿下；有的可能去到百年前的欧洲，或是千年前的盛世长安城；甚至是万年前，百万年前的某处……”
“第一个到达这个世界的人在什么时间出现在什么位置，没有任何人知道，估计也已经不可考，大致可以确认的只有我，根据符阵固有的规则，当时位于阵眼的我，要么成为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要么就是最后一个，现在看来，是属于后者。”
“一波又一波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来自异世大陆的人们，他们与这个世界的人生育后代，将他们的法术，武道，符道等等技艺，传授给有天赋潜力的后人或学生。”
“在悠长的历史里，这样的故事发生几十万次，几百万次，他们的故事通过神话或童话在俗世流传，而造就那些故事的人，都隐藏到了幕后，时至今日，构建成为了游离凡人之外的修行世界。”
莫陵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将心中对于修行世界的起源猜想一一道来，听傻了对面的祖孙二人，目瞪口呆。
李奶奶呆呆地仿佛能看到数十万人，如当初的自己，来到一个陌生之地，经过最初的迷茫，开始了在新世界的生活，娶妻生子……
只是她不明白：“点解要游离凡人之外？若不是他们藏得太深，当初我也至于以为，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当道的世界。”
“这确实是一个普通人当道的世界。”莫陵道：“为什么将修行世界和俗世分开，我猜想，就是因为普通人太多了吧。人要修行，天地间能够滋养神魂淬炼筋骨的灵气是必不可少的条件，公主殿下然道不觉得，这个世界，天地灵气实在太过稀薄了吗？”
公主殿下颔首同意道：“确实少得可怜，当初也是觉察到了这点，我才觉得，这个世界的普通是正常的。”
那也不至于这么普通啊，灵气虽少，修行还是可以的，只不过对天赋的要求就大大提高到了万中无一的门槛。
莫陵诽腹下，说道：“在圣灵大陆，灵气充沛，人人得以修行，天赋再不济，以锻体术打磨几年，钢筋铁骨的体魄总是能有的。人人都在追求修行，自然无所谓凡俗与修行界的分别。”
“但这个世界，可能99.9%的人都无法修行，那属于0.1%的修行者，就成为了异类，人们对待异类，要么和平相处，要么赶尽杀绝。”
“这样的故事，在圣灵大陆不也发生过吗？不需要辛苦修炼，仅通过吞噬对方心脏就能窃取对方所有修为的食心女妖，就是我们那个世界里bug一样异类的存在，最终，食心女妖一族，被杀绝了不是么。”
李奶奶听着莫陵的话陷入沉思，然后发现：“我们，好像跑题了。”
莫陵呆了下：“啊？”
李奶奶恢复高贵清冷的姿态说道：“什么那个世界与这个世界，什么俗世修行界，普通人异类，这些都不重要，我只关心我所关心的，守护我必须守护的。”
莫陵笑了笑，道：“公主殿下所言极是。”
李奶奶问道：“所以，先前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
李恩娜插口问道：“什么提议？”
自然就是和公主殿下回山间秘境治伤的提议，两人没有向李恩娜多行解释一遍，莫陵直接道：“我总得知道，公主殿下的要求是什么？”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一圈火光忽然在地上烧出来，将圆形餐桌以及用餐的三人圈了进去。
已经坐回位置的李恩娜吓了一跳，然后看到一堆火焰燃烧的字体，出现在相对而坐的奶奶和莫陵之间。
仿佛远古时候的楔形文字，李恩娜看得一头雾水。
通晓‘赫梯密文’的莫陵安静看着。
不可违反的契约。
迷雾森林秘术。
这是一道强悍至极的契约法术。
就像它的名字一样，一旦签订，就不能违反。
否则的话，如果契约上没有注明违反者会得到什么下场，契约法术便直接让违约者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莫陵飞快将条款看了一遍，复杂地‘哈’了声，说道：“公主殿下，你这条件未免也太过苛刻了一点。”
李奶奶淡然地喝了口汤，无所谓道：“你可以拒绝，并不强求。”
莫陵思考了一会，说道：“公主殿下可不可以换个条件？我能做的事情，还是挺多的。”
“我不需要你做别的事情。”李奶奶拒绝道：“条件只此一个，接受就来，不愿意就走。”
莫陵还价道：“把最后一条去掉，再加百年为期限，这样的话我可以考虑看看。”
李奶奶嗤笑一声：“你想得倒挺美。”
这便是不同意了，莫陵无奈道：“看来，是谈不拢了。”
李奶奶淡淡道：“这对你来说生死攸关，你确定你要在这里和我讨价还价？”
莫陵淡然一笑道：“公主殿下，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啊。”
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莫陵，李奶奶沉默，有些佩服，也有些震骇。
眼前家伙那一身的伤重到什么程度相信他自己更清楚。
公主殿下看到过无数前往迷雾森林求医的人，从没有谁伤得像莫陵这么重，但为了治好伤，无一不是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真的命悬一刻的时候，多少人还记得所谓的理想，意志……以及自由？
李奶奶还是第一次真的看到不怕死的人：“看来，你是真的连自己的命都不放在眼里。”
说这话时，燃火的楔形文字碎做万千火花，消散于空气中，那一圈将餐桌围起来的火也灭了下去。
莫陵玩笑道：“不，我还是很珍爱生命的，向来烟酒不沾。”
说完这句话，他就起身，朝公主殿下和李恩娜行了异世大陆的一个告别礼，准备离开，该知道的都已知道，该确认的也得到了证据。关于治伤的交易，很明显公主殿下不准备接受他的还价，留下来已经没什么可以聊的了。
公主殿下对走到门边的莫陵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如果改变主意，就来找我，过时不候。”
莫陵笑应道：“多谢。”
然后便离开了包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