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轿车静静停在路旁,陈素衣已经坐到了车内,看了眼方向盘上四个连成一串的圈圈,心想着这标志的车叫什么名字来着……?
然后说道:“说吧,今晚别墅里,发生了什么?”
赵溪芮绽放出极美的笑容:“小先生,你可知道,这世上最值钱的东西之一就是情报。你一句话就要我把重要情报说出来,做生意可不是这样做的啊。”
陈素衣不置可否:“我并不觉得,你有资格和我做生意。还有,先生可以接受,不要叫我小先生。”
赵溪芮俏皮笑道:“好的,小先生。”
陈素衣觉得这女人似乎有种因为无知所以无畏的勇气,却懒得与她计较:“所以,今晚别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溪芮道:“告诉你当然没问题,但我有一个条件。”
陈素衣尚没来得及说出可否,赵溪芮话音未落之际已经先一步道出心中的要求:“我要小先生你……收我做徒弟!你做我师父,徒弟的就是师父的!师父的,还是师父的!”带着期盼的目光:“怎么样?”
陈素衣不假思索地道:“不收。”
赵溪芮双手一摊,靠在车椅子上,懒洋洋地道:“那你下车吧,我什么也不会跟你说的。”
陈素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少年一句话没说完整,赵溪芮打断道:“收我做徒弟,这是唯一的要求。我不要什么别的机会。”
陈素衣看着远处夜下繁华的市区方向静默小会,呼出一口意味深长的悠长叹息。
赵溪芮心中微动以为对方将要松口,却听少年淡淡道:“你看起来像对我有什么误会?似乎觉得我年少可欺?让我有一种,你好像不把我放在眼里的错觉?”
……
……
你说得太对了!
错觉!
绝对是错觉!
如果有机会,赵溪芮相信自己一定会无比赞同这个用词,同时诚恳地表露自己纯粹的敬意,不存在任何轻慢。
可惜,她没有机会。
少年说话的同时,有剑光骤起。
白茫茫的剑光掠过赵溪芮长长睫毛下的一双美瞳,撩起刺骨的寒意,在赵溪芮怔愣的眼神里,一划而过,将红色的奥迪A8切成两段。
剑气凌霄,冲天而起。
……
……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赵老大前半生混迹江湖,得罪过多少人他自己都数不过来。
直到今天,赵家人依旧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赵溪芮身上下过邪恶诅咒。
但经过这件事,赵家人无意间瞥见了这个世界的另外一面。
那些曾经以为只存在剧集小说里的神话传说,竟然是真实的!
赵家人先震惊,继而迷茫,最后渴望。
没有人在面对这样的真相前不生出渴望,甚至欲望。
特别是赵家的人,某种程度上,他们已经达到了普通人里的食物链顶端,有更多的资源,去谋求心中的憧憬。
于是赵成短短二十天不到,散尽亿万财富,为求天材地宝,拜访名山大川,求见真人仙翁。
直到没赵成那般疯狂的赵夫人发现这样下去,求道尚且无门,却怕家底再殷实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这才暂时按捺住了心思。
他们倒是想从莫陵身上下手。
但试图尝试了两次的赵家人,见过举手投足间彬彬有礼的神秘男人在不耐中淡淡瞥过的那道含着无法形容的冷漠目光,就再也生不起任何心思。
证道之路再多诱惑,也经不住死神凝视下的心态崩塌。
因缘际会之下,赵溪芮记住了今晚云鼎山别墅里发生的所有事,遇见了长衫少年陈素衣,用小说里的话讲,赵溪芮觉得,这就是她的机缘。
决心抓住这份机缘的她在少年离开后便一路驱车狂追,在百米开外的人行步道上,如愿地再次相遇,更坚定了赵溪芮心中的信念。
因为家庭渊源,双十年纪就已经见过多次大型商业谈判的赵溪芮,在重遇长衫少年的那一刻就不断地从陈素衣的言语神态中思考着,如何展开交锋。
因为时间太过匆忙,赵溪芮对与少年谈判的场面并不没有太多想象。
但无论如何,赵溪芮的预想中,绝对不包含御剑飞行的初体验。
还是极速版本的那种。
炎热夏季的夜风原来可以这么凛冽!刮在脸上竟然是这样的冷!这般的疼!
极速产生的窒息感让赵溪芮在几秒钟内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感觉,便是对痛楚的麻木。
直到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发出早已聚结于胸的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啊啊啊~~”
……
……
剑悬于夜空之上,膨胀展开的剑华宽半丈,长三米,其上,长衫少年负手而立。
蓝色礼服的娇丽姑娘跪在少年身旁大口喘息,外露的雪白肌肤只在眨眼便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不知几多高的夜穹里,目光所及,是美丽动人的星辰点点,比摄影师镜头下的大片更加如梦似幻。赵溪芮却生不出丝毫手可摘星辰的浪漫。
事实上压根没缓过神来的她此刻没有丝毫的多余的想法。
陈素衣孤独地欣赏着夜穹里的星光,淡淡问道:“现在,愿意说了吗?”
赵溪芮犹自喘息,神色迷茫,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一跪一站,只看得到赵大小姐后脑勺的陈素衣,误会了夜风里的沉寂,清冷一笑:“硬气!”
紧跟着踢出一脚,足尖轻轻一推,就让身旁女子落出剑华范围。
尚没有从一飞冲天的刺激中回神的赵溪芮,猝不及防间,开始体验自由落体。
一声尖到极致,嘶哑到极致的惊叫声于夜空中炸响,飞速坠落。
剑华收敛,陈素衣踩在三尺青锋上御剑而下,保持着和女子一样的速度掉落,隔着不到半米距离,看着赵溪芮道:“你有40秒的时间考虑,说出你知道的,现在过去了3秒。”
赵溪芮反倒在这个时候恢复几分清醒,甚至能看清少年毫无波澜的嫩脸,对自己之前觉得这家伙虽然高冷但不难亲近的结论无比的自嘲。
她用尽全力的张嘴喊着,烈风灌进口中,让声音显得断断续续:“你这……是……是谋杀!”
陈素衣神色不改:“是又如何,10秒。”
赵溪芮真的后悔了找上陈素衣的决定,万分委屈,看着少年脸上那抹和莫陵当时不尽相同,但类似的冷漠。即惊又怒地想自己这等凡人的命,在这些超凡之人眼里,真的都是不值一文的存在?
惊怒后又有了几分憎恨。
憎少年冷血。
恨少年无情。
陈素衣再次开口:“20秒。”
下方万家灯火已勾勒出繁华都市的轮廓。
寒风吹得蓝色礼服猎猎作响,产生的气阻压得一张娇美的脸蛋都变了形。
赵溪芮咬着牙一言不发,死死盯着陈素衣,一眨不眨。
生死之间,这朵温室里的娇艳花朵,竟迸发让人难以想象的倔强意味,像是要将长衫少年的模样刻到灵魂深处,咬牙想着,若有来生,必要将其挫骨扬灰。
然后两行清泪便从眼眶滑落,被劲风顷刻抹灭,剩下淡淡的泪痕。
陈素衣有些意外:“30秒。”
夜空已远,高楼大厦将近,已听闻车辆人流的都市喧嚣。
陈素衣看着赵溪芮道:“你最后机会。”
赵溪芮一瞬不瞬盯着陈素衣的眼眸犹带泪光,带着决然依旧沉默。从小到大,身边的人或嫉妒或羡慕她优渥的家世,却没有人知晓,她五岁时的某个夜里,就无意间在起夜时瞧见父亲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疤,最新的一道缠着纱布渗着鲜血。
母亲在一旁低声抽泣。
自幼早慧的赵溪芮那个夜晚就知道自家的财富来路不正,但她不关心这个,赵大小姐只是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和母亲一样,每日担心着可能出门后就再也回不来的赵老大。
直到秦天集团成立,赵家开始远离黑道,逐渐洗白,压抑的情绪才开始缓解。
这些心思,被她深深埋藏在心里,连父母都不曾知道。
旁人眼中被父母呵护着长大的赵大小姐,或许从来都不是温室里的娇花,更像墙外烈日风雨中的爬山虎,天生有股倔强的狠劲,带着她于无声中,狠狠砸落在都市长街上。
剧烈的痛楚席卷全身,模糊了视线。
……
……
但这样并不对!
以优异成绩考入鹭岛大学物理系的赵溪芮在剧烈的疼痛中思考了一个问题——从那样的高空落下,她不可能感觉到超过0.1秒的痛!她更应该在瞬间砸成肉泥地死去。
于是她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所以她对着模糊视线里的那道看不清样子的少年身影努力勾起一抹得意且嘲讽的笑意。
笑得还是那么美。
长衫少年眼中,蓝色礼服下的赵溪芮,此刻就像一朵在寂静长街绽放的蓝玫瑰。
花儿多娇,也有倔强的坚韧与傲骨。
花儿脆弱,亦拼尽全力,想在被人轻易踩得稀碎的同时在敌人的鞋底留下一点淤泥烂叶,就像蓝衣姑娘嘴角那抹完全伤不了人分毫的笑意。
虽然这样的勇气很蠢。
这样的人也大多死得很快。
但也许同样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哪天如蓝玫瑰的花语般,做到那些奇迹与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时年尚幼的长衫少年发不出这么骚柔且深沉的感叹,也理解不来这样的倔强与骄傲。陈素衣看着倒在长街上的蓝衣姑娘,心中只有半大孩子败北了一场莫名争斗后的郁懑。
特别是那场争斗还是自己挑起来的。
就更不爽了。
看着那张如花般娇艳的容颜,陈素衣嗤声骂了句:“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