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市的荆门区,是汉江楚氏一族驻扎了一千五百年的宗族驻地。本世纪初,为了表达更大的合作诚意,其中荆门北区被楚家当代族长以合作的方式交到当时还是县制的官府手中距今已经过去七十九年。
如今的荆门区,除了南区还保留着原本历史风貌外,剩余的地区都已经修建起十余层的高层建筑。
原本就算是到了深夜一两点,街上总还会有参加聚会后正往家里回去的人影。而如今,就只剩下那些被冻得瑟瑟发抖野猫蹲在黑暗角落。
当时还算是新月县第一高楼的建筑——荆门大厦。这栋建筑内部的防御结界,在六十年后的这一天夜里被楚家全面发动。
里面不是只有楚家一族的人。不知从哪找来的方士、术士、占星师,甚至提着紧跟潮流的超大口径双发猎枪施法者正在建筑四周巡逻。再加上一个个身高马大的力士、魔像……
不清楚状况的人看到,只会讶异地想说发生什么事了——但荆门区的居民,早在夜晚来临之前,就收到了社区办的工作人员通知,不会有人做出打算离开家门这种有勇无谋的举动。只要警报没有解除,他们就会恪守规章制度紧闭房门。
深夜两点,荆门区的人基本都已沉睡。睥睨都市的荆门大楼楼顶,有一个穿着马褂的男子正透过远望术式眺望着大半个荆门区。望著寂静城市的男子眼中悄悄燃烧着冰冷的杀意。
男子名叫楚天易,在一七七九年他接任族长位置已经过去了一个多世纪。虽说如此,他的外貌却也只是和四十多岁的中年相当。
陈家击退对手的经过,楚天易已经通过下属那里得到消息。但他这边,袭击者却迟迟没有露面。
「入侵者绝对不会放弃入侵,你们都给老朽提起精神。」
楚天易的这句话真的包含了千思万虑。毕竟从陈道奇那里获得的情报已经得到了部分确认,他就算是艺高人胆大,也不敢小看对手。
是的,楚家拒绝离开工坊阵地这个大本营外出作战。不过这也难怪,经过一个多世纪的改造,他们已经将检索敌人的感知结界,布置到了几乎整个荆门区。
唯一令他感到不安的是,对方看到这阵势如果发起进攻,那必然是一场大战。
正当准备再一次搜索敌踪时,背后的脚步声让楚天易回头。
「楚家主,还是没有发现袭击者的踪迹吗?」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谦逊温和,同样站到大楼楼顶青年用手推着鼻梁上的眼镜。楚天易暂时停下手头的事情。
「目前为止还没有,老朽最担心的是他们今天晚上没有攻过来。」
这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对,但沈万千知道这话里的意思。时间越是往后拖,局势就会对他们越不利。
是的,他们的战争潜力已经全部摆在这里,而入侵者则还在准备。
「我也有此担心,这次的入侵者明显来自世界各地,他们现在所拥有的战争潜力,比我们深厚太多,实在不应该给他们准备的时间。」
沈万千,在新月沈家里面拥有数一数二实力的强大施法者,因为拥有超过其他族人的远见,已经被沈家全部族人认为是下一代族长最适合人选。
一般来说,所谓『天才』大致可分成两种;一种是对各种术式拥有广泛适应性,另一种则是能将特定术式精修至他人无法抵达境界的特异之人。
沈万千属于后者。在魔道上,大部分力量体系他都不怎么擅长,但在阵地做成这方面,他的本事已经超越了大部分佩戴上『王冠』的施法者。尤其那些加入独自调整方法所创造出来的连接强化型阵地,如今更是让己方施法者获得大术式施法咏唱减少一大工程、普通术式施法咏唱减少一小工程。
他的实力或许不是十分强大,但在他布置的阵地里,友方的作战能力基本都可以提高一个评级。他距离成为新的『王冠』,如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老朽已经做好了死战的准备,倒是沈家主将你调派到老朽这边让老朽我感到惊讶。」
楚天易确实感到惊讶,沈万千是沈家的下任族长人选,但沈阳明那个超级护短的老不死还是让他出现在这里,实在是令他感到意外。
沈万千微微笑了下。
「是我自己要求到这里来的。」
「哦,这是为何?」
「沈家的阵地工坊目前再怎么努力改进,短时间内也不会得到太大的提升,倒是在这边,我还有发挥的余地。」
如今四大家族可以说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都离不开谁。
楚天易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后问道:
「你就不怕泄露自己阵地如何做成的秘密?」
沈万千笑笑没有回应这个问题,他拿出准备好的图纸递给楚天易:
「这是我在观察楚家阵地后做出的一些改进,使用这个微型阵地,经过阵地区域的灵气会锁定在固定的空间位置上提升大气灵气浓度,具体的效果是降低施法者施法时的代偿比例。」
「噢!这可是了不起的技艺,可以达到什么比例?」
楚天易脸上流露惊异之色。不过也难怪,但凡是涉及锁定灵气,无论是建造材料还是技术,只要研究出来都会被列为家族绝密。而像这种微型阵地,更是只要拿出来,就可以立即让开发者获得『王冠』。他实在想不出沈万千为什么会拿出这个。
「比例的话,三工程以下术式,施法者与大气以太各占两成和八成,十工程以下大约是三七到四六成。」
「了不起的技术,你想用它交换什么,只要不太过分,老朽会尽力去想办法满足。」
「啊,这个,」沈万千有点难为情的搔搔头:「算是一门长久生意吧,建造这类阵地需要一种只有我才可以制造的辅材。」
是生意啊……难怪会感到为难。
不管是方士、术士还是其他施法者,他们很少会将自己开发出来的技术当成商品,除了拉不下脸外,他们还需要防止弱点暴露。不过沈万千并不是以战力出名的施法者,他的能力在于阵地做成的开发,要说这份图纸是他手中最高级的技术,楚天易宁愿相信太阳会从西边升起。
不过,还真的会瞅准时机。
楚天易不打算和沈万千继续商讨交易,既然是长期商品,那价钱就不需要他在这里议定,一切照常即可。
「这宗交易后面会有人和你协商,现在讨论阵地改进的问题,老朽这边需要怎么配合,你需要多少时间才可以完成布置?」
「阵地的模块都是现成的,布置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只需要将派人完成模块和阵地灵气通道完成驳接就可以了。」
「这倒是十分便利。」
也不知道是感慨还是什么,楚天易看到沈万千那张脸时,突然有种跟不上时代的感觉。在过去,他虽然没有特别看不起商人,但也绝对不会使用技艺制造商品售出。
但是,在现在,有一个同属四大家的候补族长站在他面前跟他谈生意。一种荒谬至极的感受令楚天易精神遭到了很大的冲击。
沈万千没有注意到楚天易此刻的表情,他点着头说道:「一切都是为了更快建造好阵地形成战力。」
但是,尽管如此,缭绕在心头的阴影仍然没有散去的迹象。
沈万千忧愁的脸庞并不单纯因为他反感战争杀戮。他跟其他施法者一样曾经遨游在魔道知识的海洋,目前也仍然是如此。他不是很能理解那些挑起战争的人的想法,虽说抢夺别人的东西确实可以起到迅速积累这一目的,但在更多时候,掠夺只会带来混乱,尤其是在双方实力几乎对等的情况下,这种混乱会将更多自身在意的人牵连进来。
他们难道都不在意那些亲近自己的人吗?
当然,也会在意。在魔道世界里,施法者也是拥有一点个人情感。他们只是被抵达『魔道终点』这一目标迷失了双眼。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人类拥有的力量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
大概是在人类战胜各种灾厄夺回并占领生存空间的那时候开始的吧。
因为外界的威胁已经不在了,施法者们开始追求魔道终点。放大私欲,只要能为追求魔道提供便利,施法者就可以毫不犹豫向同类举起屠刀。
这便是魔道混乱的源头。
但是,就算明白了也没有什么意义。追求魔道的想法已经变成了如同诅咒一般的执念,一旦它在施法者心中产生,那个施法者就几乎不可能再摆脱出来。
夜晚变得更加的深沉。不知何时开始,天空就经常出现夜鸦一类的生物。它们从不发出任何声音,就只是在夜幕下盘旋,入侵者通过它们的眼睛,观察着荆门区的布局。
入侵即将开始。
所有观察到这一幕的施法者心中都十分清楚这一点。他们的神经紧绷了起来,有些人更是紧紧握住唯一可以带给他们安全感的武器。
第一轮攻击产生了。
一群由各种低劣魔物组成的队伍从四面八方开始入侵。魔物的使役者并没有对它们的入侵过程进行干涉,就只是放任它们在建筑之间发动袭击。
并不是为了杀伤对手,也不是为了破坏结界布置,它们唯一的作用就只是将施法者们从藏身之处逼出。
这样的袭击方式,防守方明显早就有所预料,他们并没有直接现身,而是派出使魔力士、魔像等使役之物进行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