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顿时同青天白日见了阿飘似的,一起呆在原地。
但现在不是青天白日,玉官也不是阿飘。
黄梧手里还兀自拿着块咬了一半的松糕,眼瞧着那往日冷淡得跟木头一样的玉官,果真朝她们走了过来,尔后提着裙子同她们一样席地一坐。
…席地,一坐?
黄梧眨眨眼,木楞木楞地开始疑惑自己今日出门洗脸了吗?自己醒了吗?
她没看错吧?
那是…玉官?
玉官那个死爱洁的,居然会席地而坐?
…黄梧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在涵璧身边坐下的姑娘,直到黄薇手肘一撞,方猛地回过神来,面色古怪地瞥了一眼玉官,没说话。
“你们继续,不必管我。”陆栖一笑。
众人面面相觑,正静默地诡异,楼藏月哈哈笑道:“继续继续,黄梧,咱们还没猜完呢。”
黄梧一听注意力顿时回到楼藏月身上,气闷地一撸袖子,“来来来谁怕谁,今日我定要赢你!”
楼藏月哦一声,嘻嘻一笑,“别忘了,输了你要叫我一声哥!”
楼藏月前几日不小心碰碎了一盏灯,被贬来了教坊值守。他生得副好面容,虽不比江小将军每每过路人皆痴望、女皆以得江郎一顾为荣,不过爱笑爱玩,教坊女孩子们都爱寻他吃酒猜拳,人缘好得很。
确实生得不错。
陆栖微微蹙眉看了他一会,涵璧拿了一块松糕递来,亲切笑道:“姐姐快尝尝,我今日刚和厨娘学的松糕。”
她眨着水灵灵的眼,万分期待地捧脸看着陆栖。
陆栖咬了一点,眉头登时舒展开、含上笑意:“涵璧好巧的手,我瞧比京中丰源楼的糕点还好吃些。”
丰源楼?那可是京州,不,是火域第一酒楼,年年有不少人慕名而去呢。
涵璧登时眉开眼笑,高高兴兴地一搂陆栖的手臂,“嘿嘿嘿...”
她整个人软绵绵靠在陆栖身上,淡淡香气扑入鼻间,是小女孩身上的脂粉香气。
莫名地,陆栖眼前出现了衡丘那臭烘烘全是满面须髯匪气满身的臭男人的土匪窝,顿觉涵璧身上气息越发香甜。
没皮没脸的土匪,还喊她悍女,陆栖想起还有笔旧账没算。
啧,跑路之前,还得去清个旧账。
“八仙过海!”
“六六大顺!”
陆栖循声望去,楼藏月伸着五指,黄梧挥出三指,黄梧是喊六六大顺的那女声。
两人定睛朝对方的手一看,然后楼藏月哈哈笑了起来。
“小梧你输啦,来,叫哥!”楼藏月一边给黄梧满上酒,一边笑嘻嘻道。
黄梧气闷,瞪着眼盯着楼藏月的手同自己的手,恨声:“今日也太背了……”
楼藏月把酒碗一递:“老规矩,不许逃酒。”
黄梧气得牙痒痒,接过酒碗仰头灌下去,顿觉喉头一阵火辣辣感,酒碗一搁,有些直着舌头地喊道:“哥!”
倒喊得干脆。
周围姑娘们一起笑起来,哄闹着打趣黄梧认了哥,黄梧直翻白眼,哼声不理她们,转头同黄薇说话。
楼藏月笑着点头:“哎,好妹妹~”
楼藏月的声音携着浑然天成的魅力,此声一出周围女孩子们俱是酥地脸颊一红,涵璧也中了招。
摇摇头,陆栖扫了他一眼,嘴边涵璧又递过来一块松糕。
这松糕的确做得不错,不过比起小骗子的手艺还差了些。
当然,她并不会说出来。
楼藏月注意到陆栖似是面含笑意,倒是一怔,恣意风流支颐笑问:“玉娘子今日好像心情不错?”
“唔,是不错。”
陆栖望着面前的年轻女孩子们及这个交际花...交际草侍卫,笑道。
坐在她们中间,竟不知不觉也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十三四岁的年纪。
从前的十四岁忙着学习、学琴、学画,穿越回的十四岁又成日被师父拎着练武练琴,她鲜少有这样同同龄的孩子们一处坐着戏耍的经历,陆栖一时有些感叹,也有些羡慕。
女孩子们都一怔,齐齐朝玉官看了过来。
烛光将玉官的脸映地忽明忽暗,然而果然是眉目含笑的。她从前冷淡孤傲地像九重天宫殿里的仙子,只觉遥不可及,可这一刻她浑身好似终于有了人间烟火气,益发美得迷人。
这样的美,倒是没有从前那么令她们排斥了。
黄梧几乎没见过玉官笑,一时也愣住,半天后蹦出一句“姐姐我醒了吗”。
女孩子们又看向她,黄梧盯着玉官,却是对黄薇说话,黄薇用力敲她一下,“醒了吗?”
黄梧疼得捂头,点点头:“醒了。”
楼藏月盯着玉官看了一会儿,问:“猜拳吗?”
此话一出登时四周炸开了锅,碍着玉官铁面,女孩子们不敢扬声,只窃窃地私语。
“...楼公子居然邀请玉姑娘...”
“...玉姑娘从来不玩这些的啊...”
“...楼公子这是玩地忘乎所以了罢...”
“...我倒觉得或许玉姑娘会答应呢...”
“...是呀你瞧,今日她一起坐下了呢...”
少女们轻声细语的簌簌交流声响在耳畔,似沙沙作响的树叶浮在烛光上。
女孩子们的私语声很快被一道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笑盖下去。
“好啊,来。”
女孩子们再次齐齐愣住,呆呆地望着这个好像回到人间的美人,明明天天瞧见,却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一时间,都开始疑惑自己是否醒着。
楼藏月眨眨眼,没旁边女孩子们那般震惊,却也觉得稀奇,不过仍笑问:“玩过吗?”
划拳么,两人同时伸出一只手,攥拳头为零,伸出一到五个手指表示从零到五这几个数字,同时喊出个从零到十的数字,倘若两人所伸手指表示的数字相加所得数与其中一人嘴里喊出的数字同,那么此人便算赢这一拳。
每一局输的人都要罚酒,教坊近日玩的大多是五局三胜,输者罚酒并答应赢者一个要求,楼藏月方才三局连胜,黄梧闷灌了三碗酒呢。
陆栖也眨眨眼:“玩过,直接来吧。”
……
女孩子们轰地一下再次炸了开来。
玩过?玉官居然玩过?
那为什么从前鄙夷他们?
....这眨眨眼的动作,竟然有些可爱?
一时众说纷纭。
陆栖垂目笑:“幼时未进教坊时同家中姊妹玩过,不过记得不甚清楚了,错了规则提醒我。”
玉官眉目间仍含着素日未改的淡淡漠色,眼中随着话落拢上些伤感。
流入教坊的女孩子有些是被家里卖了,有些无家可归,有些是家人获罪充入。
这里坐着的许多女孩子原先家中亦有姊妹,被这么一说,都低下头回想起过去,一时气氛有些低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