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暮成很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大氅被她不小心喷到,旋即有一团湿润暗色染开。
胡暮成再次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你这么激动干吗?”
陆栖磨牙,“你当写小说呢?这么大事儿谁会不激动?”
她笑容一淡,目中笼上一层阴云。
他眉宇间携着往日同她闲聊时一样的散漫与轻佻,然而恣意躺在摇椅上微微晃动时,眼神中含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与坚定。
他说出了她最害怕的答案。
如果胡暮成真的要做一件事,谁也劝不住他。
已过了能阻止他的时机了。
没留意到陆栖目中所有重逢的欢喜在听到这句话后骤然消失不见,胡暮成呷了口酒,兴致勃勃道:“我都想好了,接下来想办法废太子,然后获得百里谦的信任,把端王、睿王都比下去。豫公子向来不参与朝政,域主之位肯定就是我的。等域主之位到手、我坐拥火域,我要纳三千佳丽哈哈哈,唔,封你也当个王爷怎么样?”
陆栖心中咯噔一沉,不置可否抬目望了他一眼,“离谱。”
这里可不是小说,是实打实、稍有不慎便要掉脑袋的古代。
抢位?百里一族潭黑胜墨,肮脏污臭,岂是他这十九二十出头,生于现代几乎从不曾有过如此勾心斗角的毛头小子能算计得了的?
她这么说着,倒忘记自己如今顶着的年龄也不过十九岁。
“我劝你...”陆栖平静道,眼中浮上警告,“就此收手。”
胡暮成满腔热血被她登头泼下一盆冷水,面色有些不大美妙,“为什么?”
“倘若你一直顶着煞星的名头乖乖在边关当废物,或可安稳。”陆栖面色笼罩在阴影之中,语气平和如旧,然而怎么听怎么带着冷意,“但你回来了。”
“收手还来得及,胡暮成。”她道。
胡暮成皱眉看着她,过了会矮声道:“我不是废物。”
“百里汛的确从前是废物,但我穿越后是有修习灵力的能力的。”他稍稍倾身望向她,“回来前我日日拼命努力修习灵力,就是为了向那些曾经看不起百里汛的人证明……”
“证明他们是对的?”陆栖咧嘴一笑,促狭道。
胡暮成杏眼圆瞪:“呸!”抬手一道灵力劈向陆栖。
陆栖抬指弹开,敛去笑意:“我说真的,你别参与夺位,好不好?”
她神情很认真,胡暮成眯目盯着她,不知为何觉得陆栖有些陌生。
从前同她讨论起穿越,她也曾兴致勃勃同他一起讨论穿越后他们最想做的是什么,那时他希望后宫佳丽三千,而她想养面首;他说假如一起穿越,就一起打天下,她同样兴致勃勃地应允。
可如今真的穿越,她却……
许是担心他卷入是非受到伤害吧。
叹了口气,胡暮成道:“我回来还有个目的,找吴思月。我觉得她应该也穿越来了这里,你和你那个同专业的朋友应该也穿越来了,果然现在碰到了你。”
他幽幽喝了一口酒,“可我从前毕竟是煞星弃子,手中并无权力,寻人吃力得很。我找了吴思月和你们十年,火域边关、边关那头的山、城、河全都找遍了,也没有你们的影子。于是我想着干脆回来,兴许找到你们的希望大一点。
“凯旋前一日晚上我感应到皇宫好像有很熟悉、很亲近的气息,一路追到御花园,那气息忽然又没了。”
胡暮成垂目,“这几日气息若有若无,我在宫里找了好些功夫也没再找到来源何人。不过今晚一见……”感应着身侧缭绕着的陆栖的灵力气息,他抬头看她,“是不是你?”
凯旋前日,御花园?
果然是他。
陆栖心中想着别的事情,一时未曾留意到他话中不对,过了好一会儿,才答了个“是我”。
她低着头,眼中流转着万重阴云,凝重而低沉。
胡暮成见她酒碗近空,给她倒了酒,“来,好不容易重逢,咱们碰个杯——哦不,碰个碗。”
他将酒碗递给她,陆栖却没有接,抬头望着他道:“等我了结了手头的事情,咱们走吧,离开京州。找到你对象跟何靖之后,我们回现代怎么样?”
她语气坚定,着重重复了一遍:“回现代,跑路。”
胡暮成一愣,先问:“手头什么事情?”
陆栖此时方接过酒盏,晃了晃酒水,想了会儿道:“报仇。”
她眼睛盯着面前那香气悠悠的酒水,指尖摩挲着酒盏一笑:“啊,说起来我有个目的和你一样。”
胡暮成又是一愣。
她说话时眉目间笑意止不住地溢出来,然而袍裾曳动飞扬间,有杀意张扬而嚣张地飞散而出。
是他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清秀五官,亦是他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声线,还有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她思考时总习惯以拇指摩挲手边物什的小动作。
可这张脸上竟然出现了杀意?
二十一世纪那个言笑晏晏、举止素来温和的女孩子,有朝一日竟会于目中出现杀意,杀人的……杀意?
胡暮成浑然怔住,望着她眼中收不住的杀意与煞气,皱眉问:“什么目的?”
藤编吊椅上那年轻女子眯了眯目,嘴角绽放出一抹笑。
她抬手举起酒碗,反手将碗中酒水倏地浇在身侧,道:“取太子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