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鱼没有换上婢女送来的衣裳,他(她)还是穿着我第一次见他(她)时的那件蓝色长袍,黑色的曳带慵懒的自他(她)腰间垂落,长长的拖在地上,他(她)蹙眉,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身后的房门被管家带上,高长恭坐在书房里,将手中的折子合上,工整的放在桌子一角,他起身,走到鲛人身边,却看见还有个婢女站在那里没出去,便道,“还有什么事吗,你先出去?”
“留下,自然是有事!”我将手中的盘子朝他扔了过去,左手握着刀。
“你是谁!?”高长恭闪身躲开,蹙眉,欲伸手去取架子上的长剑。
“我是谁,你知道了也没用!”我左手一挥,长剑自架子上飞起,落在我的脚边,高长恭一掌向我劈来,鲛人横在中间,断了他的去路,几乎就是在那瞬间,我手中的刀自鲛人右侧腰间穿过,直直的刺向了高长恭的体内。
而一切就在瞬间有了改变。
东岳府君的元神自高长恭神庭至上星最后自百会穴而出,我掏出早已备好的宝鼎,却还未将那元神收进宝鼎,便觉一顿蚀骨穿心之痛,身子迅速的瘫软了下来,那条鱼并不清楚在那一瞬间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下一刻看着我跌落在地上,而宝鼎飞出手心,元神也在瞬间消散。
小狐狸冲进书房,“怎么回事!声音那么大,管家带着家丁已经过来了······她这是怎么了!快走!来不及了!快带她走啊!”
鲛人将我抱了起来,跟着攸宁消失在了王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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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凤凰山道场,屋子里的摆设没有变过,桌上墙角也都一尘不染,想来师傅自我离开之后定是日日差人来我房间打扫。
“你醒了?”师傅见我起了身,差人将换洗的衣服送了进来。
“师傅?我怎么·······”我诧异。
“具体的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司命星君将你送过来的时候,你满身是血,不省人事,当时我替你查看了一下,发现你伤了元神,若不是在你下凡之前我命你师兄送给你那颗用来庇体的灵珠,怕是五脏俱损,为师的也回天乏力了,只是,只是那灵珠遭此一难也受损得实在厉害。”师傅将当时看到我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我坐在床边,良久说不出话来,半晌,我好像想起了什么,忙问道,“那,那元神呢?我从高长恭身上取出的东岳府君的元神呢?”
“什么元神?”师傅反问。
“就是,就是那个宝鼎!司命送我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再交还给师傅一个宝鼎?”
师傅摇了摇头,“是有一个宝鼎,可是里面是空的,司命已将它取走。”
我再次沉默了下来。
“好了,你才刚醒,不要想太多,元神伤了不是小事,你这一睡就是几十年,要想一下弄明白你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是这一时半会儿就能弄清楚的,再让我替你看看,要是没了大碍,还得差人去找司命星君,你昏睡的这些时日,他可是一得了空就跑来看你,还特地嘱咐过我,要是你醒了,一定要速速告知于他。”师傅走到床边,我听话的盘坐了起来。
司命在听闻我醒了之后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瑶兮仙子,你可吓死小仙了!”司命一看见我醒了,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凳子上。
“司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着急道,却也马上注意到了司命身后还有另一个人。
“仙子,你可知你这一睡,凡间过去了几十年?!当初小仙就曾告知与你,万不可轻举妄动,这元神也不可杀人硬抢!你看看,这下好了!不仅伤了东岳府君的元神,还将您也伤得这般重!仙子不知,当初小仙可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将您送回到九天娘娘这里的!”司命也是着急,都没来得及介绍同行之人便对我喋喋不休。
“我······是我太鲁莽了,没想到,没想到······”我羞愧难当,默默地低下了头,然后怯怯的看着司命身后的那个人问道,“司命,只是这位是······”
“哦,看把小仙急得,都忘了介绍一下了。仙子,这是延寿星君,同小仙一样,都是南极长生大帝座下的,主要掌管的便是凡人的寿命。”
“延寿星君?”我重复念道,“所以他来是要给谁延寿啊?”我说着,忽的又想起了一个人,忙问道,“鱼,司命,那条鱼呢?”
“什么鱼?”司命被我问住了。
“不是,就是那个鲛人,我问你那个鲛人呢!”我着急道。
司命一愣,忽的想起事发那日的情景。
彼时司命星君正在东华紫府陪同南极长生大帝和东王公商议其弟东岳府君之事,却惊觉其命数有了异样,延寿星君也发觉高长恭寿命与先前有异,于是二位掐指一算,暗自不好,向两位上仙简单道明原委便下凡查看。待司命星君和延寿星君赶到高长恭书房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又一看地上的血迹还有那个空无一物的宝鼎,便知瑶兮仙子和那鲛人没按吩咐擅自动手硬取了元神。忽听门外脚步声愈近,司命匆忙拿出了命折子,将其命数改了回去,延寿星君也按照原本定下的寿命改了下,二人匆忙渡了口仙气给他,将他救活,却抹掉了高长恭的这段记忆,然后将人放回桌案旁的椅子上,将凌乱的书房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听着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近,司命拉着延寿抓紧一切时间,顺手捻了花瓶里的一株桃枝,将其幻成人形。恰巧此时,管家带人冲进书房,却发觉兰陵王伏案睡着,只是茶杯摔碎在地,而那桃枝变幻成的女子则在一旁声声唤着“王爷王爷”,此时的司命和延寿早已隐了仙身,他微微叹了口气,离开前不忘收起宝鼎。而凡间所有关于鲛人样子的记忆也都被这株桃枝代替,待处理完这些事宜,屋外忽然下起了大雨,司命感觉不妙,便匆匆离开了王府。
当下之急是要尽快找到瑶兮仙子,他们杀人取元神,肯定会遭到反噬,如果耽误了时机,只怕仙子有了性命之忧,他司命老儿就得提头请罪了,忽然,司命想到了一个人。
赶到城外十里外的树林,司命和延寿冒雨喊来这里的土地,问了一个人的下落,土地朝着东南方一指,果然,司命在一所破庙里找到了那只九尾白狐。
攸宁初见两位星君有些胆怯,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后来司命见时间再也耽误不得,便将最坏的后果添油加醋的告知了她。攸宁不禁吓坏,说高长恭半夜要见那鲛人,她便跑回客栈找了瑶兮仙子,瑶兮仙子跟那鲛人具体谈了些什么她并不知道,只是她跟着瑶兮仙子去了高长恭的书房,便让她在外守着,又说什么要动手也是她来的话,便扮成婢女随那鲛人进了书房。
司命没工夫听她讲事情的来由,现在他只想知道瑶兮仙子人在何处!
小狐狸一句话,吓得司命元神差点儿飞出来,幸好有延寿星君在侧急忙搀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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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命喝了口茶,接着道,“攸宁告诉我原来那鲛人将受伤的你从王府里抱了出来,本想回去客栈再找我给看看想想办法的,没想到刚出王府就看到了来追杀他(她)的族人,一是为了逃命,又加之他(她)自己已经有好几日没回过水里了,无奈之下,便抱着我跳了河。攸宁不识水性,又逢天降大雨,便自己跑到了城外的破庙躲雨。我彼时见到你是到了河岸边,唤了几声你的名字,见没人应,又唤了几声那个鲛人,然后我和延寿星君就看见他(她)抱着浑身是血的你浮出了水面。”
我低着头,听着司命星君讲起那日的事情,心里忽然有了些后怕,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真不知我跟那条鱼最后会变成怎样。
司命看我良久没有说话,便道:“不过,瑶兮仙子,那元神······”司命似有疑虑,回头看了看延寿星君,但无奈自己的任务没完成,也只得在这不合适的时机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对啊,那元神······”我知道自己逃不过。
“其实我们二位不该打扰仙子养伤,只不过这······这事关重大,”司命顿了顿,来之前也和延寿星君一起商议过了,觉得还是尽快告诉我,也好让我有个思想准备。
延寿星君见司命星君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便替他道,“东岳府君的元神丢了,只怕仙子还得再去凡间一趟,而且,而且我们刚从东华紫府过来,据帝君他老人家的推算,那元神遭此一难,怕是不会完整,应该是各自飞散到了他处,想来仙子一时半会儿想回昆仑山怕是也难了······”
我想过事情会变糟,只是没想到会变得这么糟,半晌,我幽幽地说道,“你们给我两天时间,容我缓缓,我不会逃避的,自己闯的祸,我会自己给弥补回来的。”
司命叹了口气,跟延寿星君两人正欲起身离开,却又被我叫住了。
“对了,那鲛人呢!”
司命愣了一愣,忽然缓过神来原来自己一直忘了告诉我那鲛人现在何处,“那日把你送回凤凰山,我便又回去找了他(她),那时他(她)又被同族人找到,正打得不可开交,我助他(她)脱了身,但无奈实在没有个好去处给他(她),延寿星君的意思,他的意思是······”司命边说边看了眼闻所未闻的延寿星君,忙道,“延寿星君的意思是那小狐狸攸宁似是与他(她)有些渊源,便将他二人一并送回了青丘。”
“青丘?”我惊讶得差点儿从床上蹦起来。
“是······是这样的······攸宁本是青丘的九尾白狐,她在青丘犯了点儿事儿,被青丘女帝赶了出来,我想着鲛人的命是大事儿,就替他俩朝青丘女帝做了保,让他们先安顿了下来。”司命忙笑道。
我看了一眼一旁无辜背锅的延寿星君,然后叹了口气,把头埋在双膝间,实在觉得胸闷说不出话。
司命见我这样,也只好笑笑道别。可刚出了凤凰山,他的脸色却黯淡了下来。事发那日的事情他基本无可隐瞒的都告知了我,可还有一事,他和延寿星君却都各自略去了,那就是彼时看到鲛人将我抱出了水,那鲛人却是通体泛红,全身滚烫不止。他们回身望了望凤凰山,不知我再次见到那个身体有些异样的鲛人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