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畔陈氏官邸。
“陈缊!你疯了吗!”
陈缊站在偌大的厅堂中央,一切富丽堂皇的修饰都与他毫无干系,他脸上不复以往温和,只是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说话的人。
面前怒气正盛的男人是陈氏地位最为尊崇的人物、现任的掌控者,也是陈缊的叔父——陈继华。
陈继华久居上位所历练出来的气势极具压迫力,他的人生已过半百,几乎从来不曾听过一个“不”字。盛怒之下陈继华抓起手边翻开的娱乐周刊狠狠的甩向陈缊,杂志落地的声音激起所有在场的人心中的惧意。
陈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惊慌的痕迹,他只是略一弯腰捡起那本杂志,扉页上就是他这几天出入夜店会所,“夜夜笙歌”的报道。
把杂志封面抚平,陈缊微笑着重又递给叔父陈继华,毫不在意对方怒视他的眼神:“叔父,您不必为了这么点小事儿操心的。”
陈继华死死盯住他:“小事?你知道这两天消息一出来,陈氏的股票跌了多少吗!我们的损失惨重,全都是因为你干的那些‘小事’!”
陈缊平静的迎向他的眼神:“哦?这么说这些年来股民们都是冲着我的名气来的,叔父,您的陈氏岌岌可危啊。”
“你!”陈继华一拍椅子的把手,“你不要太放肆!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然为了情情爱爱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丑事甘愿断送前程!”
陈缊冷笑:“男子汉大丈夫?男子汉大丈夫会被操控一生都无力挣脱吗?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倍受委屈也只求自保吗?我陈缊从来不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我不过是个胆小怕事、没心没肝的懦夫!”
他这几句话一句比一句激动、一句比一句昂扬,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恨意。喘了一口气,他沉声道:“叔父,从今天开始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告诉你,我绝不会再妥协逃避。”
陈缊转身离开,似乎预料到叔父会出言阻拦,他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音量轻笑着道:“放心吧各位,我会小心一点,不会得病的。”
……
谕知秋和顾潇燃看完了花火大会,去换衣服的时候却没见到刚才打趣他俩的女留学生,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夜深后微风吹拂,不知名的花香弥漫在清透的空气中,沿着海岸线慢慢走着的,只有他们两个摇曳的影子。
谕知秋偷看了顾潇燃一会儿,心里别扭得很。
照理来说这么暧昧的场景、这么微妙的氛围、这么深情地一吻、这么帅气的男人!她却一点暗喜都没有,脑海中止不住的浮现一个问题,来来去去迂迂回回的,搅得她心神不宁。
鼓起勇气,她还是决定开口把事情问清楚。
“顾潇燃…你定了酒店没有啊?”
顾潇燃猛的停住了脚步,谕知秋的心也随着他的动作沉了下去。
“不会没有吧……?”
认识他以来,不可一世的顾潇燃头一回眼神飘忽不定起来。
谕知秋叹了口气。她在内心里大声咒骂:躲什么躲!直视我!崽种!
出来挨打!
可是现在不是扯皮的时候,这一天下来谕知秋累的站都站不起来了,比她以往任何一次逛街都要疲劳。她只好边用眼神警告顾潇燃乖乖听话,边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所幸过去还在做着她的千金小姐时常常往日本跑,认识不少在日本的朋友,她还背得下号码来。起码不会被某人莫名其妙亲了一下还得陪他露宿街头,那可真是亏大发了。
这个朋友正在日本念书,正值假期回国,平时居住在镰仓的她应该有空房子在这附近。果然,对方爽快的答应了,把密码也发给了谕知秋。
房子就在不远处,谕知秋带着顾潇燃走到楼下时,突然被顾潇燃一把拉住。
“怎么了?”她疑惑不解,恨不得立刻就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顾潇燃低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你看那是什么人。”
谕知秋眯了眯眼睛,他们即将进去的居民楼下聚集了五六个人,其中两个扛着长枪短炮,严阵以待。
“这是……狗仔队?”谕知秋震惊了,什么情况,这都能被逮住?
就在这当口,一个举着摄影机的男人发现了他们,其余的同伴便全都冲了过来。
“不好……跑!”顾潇燃一声低呼,转身就跑。
谕知秋还没反应过来,顾潇燃回头见她没有跟上,“啧”了一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拼命的向前奔跑起来。谕知秋欲哭无泪,只有努力迈动两条灌了铅的腿,咬牙紧紧跟上顾潇燃的脚步才不至于像老黄牛犁地似的被一路拖着走。
顾潇燃的大长腿这时候派上了作用,谕知秋只觉得风声在耳畔回荡不休,可绕是这样,后面追赶的人居然依旧紧随其后。
妈的,他们这么能跑怎么不去参加钻石联赛呐?准保埃塞俄比亚的长跑名将们一个个都哭着退赛!
他们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镰仓的大街小巷里穿梭不知道跑了有多久,总算在谕知秋即将吐血而亡之前,逃亡之路到了尽头——他们站在一堵高墙前撑着膝气喘吁吁的喘着粗气,意识到自己终于是进了死胡同。
“喂,顾潇燃,”谕知秋已经分不清流在皮肤上的是汗液还是泪水了,“我说,要不……要不请你牺牲一下,就让他们拍一下嘛……”
顾潇燃看起来也很累,听了这话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道:“拍一下?你到现在还觉得我们这样拼命的跑路是为了躲狗仔吗?”
谕知秋困惑的和他对视着,难道不是吗?
远处又是一阵繁杂的脚步声,恐怕他们就要追上来了。
“傻瓜!”顾潇燃有些无奈的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他们是要我们的命啊!”
“什么?”谕知秋大惊失色,这下可好,冷汗也一阵阵的混在一块流下,“怎么会?”
顾潇燃来不及解释什么,谕知秋眼见巷子的另一头有人影晃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来人的数量增加不少,肩上扛着的器械也换成了锋芒毕露的砍刀利剑。
顾潇燃扯过她,伏下身命令道:“快!你翻过墙去。”
谕知秋刚要动作,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我过去了你怎么办?”
顾潇燃又是不耐烦的一声“啧”:“你别多管闲事,让你上你就上。”
谕知秋停下手中的动作,毫不迟疑的说:“要走一起走。你不走,我也不走。”
顾潇燃紧锁眉头,斥责道:“现在不是调情的时候!”
“我是认真的……”谕知秋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在一股失重的感觉中凌空而起,她意识到自己坐在顾潇燃的肩膀上,他轻轻的说:“你过去等我。”接着双臂猛然向上一送,谕知秋下意识的稳住重心、双手抓住墙沿。往下望去离地接近两米的距离,她咬咬牙一松手,随着小腿一阵刺痛落了地。
顾不得观察周遭的环境,谕知秋忍着剧痛站起来焦急的拍着墙壁,大声喊道:“顾潇燃!顾潇燃!”
墙壁对面的情形她什么都看不到,却能听见一阵嘈杂和不断响起的叫喊声,她无法想象顾潇燃独自一人要如何应对那么多拿着杀伤性武器的亡命之徒。
她着急却无法帮到任何,只有颓然的靠着墙根坐下,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根本什么用都没有,什么事情都无法解决。
只能呆在原地等待别人的保护,甚至为此面临生死边缘。
不一会儿,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起,听起来却是渐渐远去的迹象。
谕知秋又站起来喊了几声顾潇燃的名字,万籁俱寂中却只有她一人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她只觉得耳边尽是嗡嗡嗡的耳鸣声,脑海里全是空白。
他受伤了吗?
他……会死吗?
谕知秋茫然的四处乱撞,想要找到一个出口去找他。就在不久前他拉着自己的温暖的手,余温甚至还停留在她的掌心。
她在游轮上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傻傻的跳进大海,是他毫不犹豫的救了她。
她无家可归、她一无所有,是他默不作声的为她准备好一切。
她遇到麻烦,是他等了几个小时才带着她安全回家。
即使他说话很讨厌、表情很冷漠,即使他总是捉弄她、讲鬼故事吓唬她,甚至老是说她有病。
可是他是那个在夏日的烟火下、在众人的目光中温柔的吻住她的人,也是那个拼尽全力救她保护她、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的人。
谕知秋觉得心被利刃割成无数的碎块,伤痛到极点带来的麻木让她眼眶干干的、连眼泪都不见了。
她不相信这一切会这样发生,拼命的大喊一声:“顾潇燃!”
她会得到回应的。一定会。
下一瞬间,她感到一双手轻柔的捂住她的嘴,温热的气息轻轻打在她的耳朵上。
“别叫。”
谕知秋不敢相信的转身望去,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月光下他的轮廓异常清晰,一双黑眸中传递出令她安心的讯号。他们就这样几乎鼻尖对着鼻尖的站着。
“顾潇燃!”谕知秋惊喜的叫道,想也没想就扑上去紧紧的抱住他,泪水汹涌的从眼眶里涌出,一刹那所有的恐惧、委屈全都涌上心头。
他没事。太好了。
顾潇燃就这样任由她抱着,半晌才闷闷的说:“你快下来,你弄疼我了!”
谕知秋慌忙从他身上跳下来,举起手机照明:“怎么啦?”
顾潇燃一言不发的背过身,他的肩膀下面有一道深深的血口子,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
谕知秋倒吸一口凉气:“这是……”
顾潇燃牵过她,苦笑着说:“哎,你快先帮我包扎一下,不然我可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谕知秋忙不迭的想法子准备扯下自己衣服的下摆,顾潇燃按住她的手叹气道:“你怎么回事……用我的吧。”
谕知秋手忙脚乱的给他包扎伤口,缠的像木乃伊一样,中途扯到他好几次,痛的顾潇燃直抽气。
总算把他的伤口处理好,谕知秋担忧的望望他因失血而格外苍白的脸色,轻声问道:“你现在怎么样?”
顾潇燃抬头凝望着她,好一会儿才低沉的说:“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觉得害怕。”
谕知秋“嗯”了一声,心里却不由得紧张起来:“你……难道你是鬼吗?!”
顾潇燃却依旧一副严肃的样子,看起来完全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我觉得,他们是冲着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