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呼唤:“四爷,四爷。”
没有回应,只有浅浅而均匀的呼吸声。
我叹气,他一定是累坏了。
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帮他盖好被子,又掖好被角,我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我并不知道,就在身后,一双眼睛又慢慢地睁开了,无比清醒,却又无比悲哀。
淡淡的月色温柔地抚过草原,浮躁的心,在这一刻,终于获得了宁静。
我仰望着星空上明亮高洁的月,世俗的浮华仿佛已被夜晚隔离,思绪如同一匹无缰而驰的野马,一幕幕往事逐渐涌上心头,那些欣喜的以及伤感的关联着,如电影般在脑海里流连。
这一刻,我又想起了卫天子,不知道现在的他,可会像我一样,静静地矗立在月夜下,任由思念成灾。
我轻轻叹息,叹息声却来自身后。
我猛地转过身,月光如水一般洒落,凝聚,映出邬思道如美玉一般的面容。
只可惜,如此美丽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板得四四方方。
于是,我的脸比他板得更加方正,硬得可以踢出响来。
邬思道可能发现我没有被他吓住,态度立即软化了:“那个,你到底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我冷笑:“邬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叫躲你?我们都是快要成家的人了,难道还整天腻在一起不成吗?”
我故意把“快要成家”四个字咬得极重,他果然更加理亏,肩膀也耷拉下去:“明雅,我知道你误会我了,可是事情没到最后,你不能这么武断地就判我的罪?”
“最后,什么是最后?难道还要等你成亲入洞房吗?”我越说越气,好几天积蓄的火气终于全面爆发,“亏我还以为你与众不同,以为你不会像别的男人那样,贪幕虚荣,薄情寡义,可是结果呢,你不但答应了亲事,还整天和那个花痴格格腻在一起……”
邬思道突然弯起了嘴角,挑起一抺笑容,就像春天的清晨,最灿烂的那朵花悄然绽放了:“你在嫉妒博硕格格吗?”
我看得一呆,又很快清醒,却更加气愤:“你还有脸笑?”
我最气的是,他都这样对我了,我竟然还会情不自禁地被他的笑容吸引,好色真的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
邬思道依然在笑,而且笑得极为开心:“我笑是因为,你傻得可爱。”
我真想尖叫,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情说这些让人心痒痒的话。
“我……我要和你分手!”我忍无可忍。
可是“手”字刚刚吐出,我的嘴唇就被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强烈的男子气息在我的唇边辗转肆虐,不依不饶,并且逐渐深入……
我的心不知不觉中软了下来,好像秋天的水草,无力地飘摇……
浅浅的呼吸声萦绕耳边:“相信我,不必等到婚礼的举行,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结束?什么结束?
可是我已经无力思索。他的唇滚烫滚烫,紧紧贴着我的,宛如夏日翻飞的蝶,轻轻点着水面,一涟一漪地悠然展开。
迷朦中,邬思道仿佛在笑,如水的笑容,沁着淡然的芳香,卷住我的心,渐渐沉沦。
我的脸上开了一朵喇叭花吗?还是后脑勺顶了一颗哈雷慧星?
为什么这些人都用那种怪异的目光看我?
我开始审视自己,衣服,没有翻穿成野兽派,也没有皱巴成抽象派,腰带没有系在脖子上,内裤也没有像超人一样穿在外面;摸摸脸,没有坑坑洼洼,也没有肉豆肉瘤,再摸摸头发,确定上面插的是一根发簪,而不是仙人掌。低头,两个脚上的鞋子一模一样,并且脚尖向着前方。
从头到脚,找不到一点差错。
更可气的是,那些人一边看我,还一边挤眉弄眼,一会儿窃窃私语,一会儿又哄然大笑,简直是莫名其妙,就这样的一群傻瓜,竟然也能位极人臣。
我开始思考,是一拳打过去,打他个脑袋开花,五颜六色加上万紫千红;还是视如不见,厚着脸皮继续我行我素呢?
算了,懒得理他们,我还是抓紧时间与四阿哥谈谈的好,再这么暧昧不清的话,我和邬思道都要抓狂了。
轻轻的,我掀开了帐帘。
帐篷里,四阿哥静静地斜靠在床头,手里握着一本书,却垂落在床边,他的眼神茫然,凝注在地面的某一点上,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咬了咬唇,轻轻地走过去,慢慢跪了下去:“四爷,我……我对不起你,可是我真的不能……不能嫁给你……”
胤禛的身体轻轻一颤,慢慢抬起头,眼神怪异而悲哀,却没有丝毫的意外,他盯了我好一会儿,目光才重新垂落地面,空无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失落:“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难道我堂堂亲王,竟然配不上你吗?”
我的心无比愧疚,却又不得不坦然相告:“这就是你和我不同的地方,我的心里,从没有考虑配不配的问题,但是我知道,我们真的不合适。”
胤禛似乎想笑,可是那种表情却比哭更加让人难过:“我到底什么地方让你不满意?”
我默默地垂下头:“我没有不满意你,我们之间的差距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拉平的,几百年的时光,太久远了。你永远不会明白,我与你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我对婚姻的看法也永远无法和你达到一致的。我无法容忍自己的丈夫三妻四妾,更无法想象自己以后会像一个应召女郎一样,随时等候你的召唤和宠幸。”
悲哀弥漫在胤禛眼底:“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应召女,什么三妻四妾?但是我知道,一个女人可以找到千百个不喜欢的理由,因为你不会不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虽然我是皇子,不可能只娶一个福晋,但是我绝对能够对你好,全心全意地对你好。”
我叹息:“这正是我不能与你一起的另外一个原因,你之所以对我好,只是一时新鲜,我的言行对于你们这里的人来讲,是一个异类,你会对我感兴趣并不希奇,但这种新又能持续多久?我相信到了最后,这份新奇怕会变成无可忍受。另外,就算你对我的感情能够天长地久,那你其他的女人呢?她们会因为我而倍受冷落,也就是说,我的出现酿造了另外一些女人的悲剧。也许有些女人会仗着穿越的优势,仗着新潮思想,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独得男人的爱,可是我不会,我从来都不想和这个年代的女人竞争,因为这太不公平了,我和她们根本不是处于同一个起跑线,胜之不武。更重要的是,你对于我来讲,只是一个重要的朋友,但对于这里的女人来讲,你却是她们的全部,她们是否幸福全靠你的赐予,她们活得已够悲哀,我怎能又怎忍去剥夺她们仅有的一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