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上的热度还未散去,绛王拥着怀中的人略显烦躁,紫苏香暧昧催情,让他差点着了道。他颔首,见玉兔的衣襟处被撕出一个口子,心神荡漾了一会,接着强制将自己的头撇开。这时门外梁起的声音正好又悠悠的响起了:“三爷,皇上求见……”
“知道了。”
在外的梁起听到绛王终于应了,松了口气,鞠着身子退后了几步,给身后的少年让出位置来,低声道:“皇上莫怪,三爷伤重,正休息。”
那少年仪表堂堂,乌黑光滑的头发盘成一个整洁的四方髻,一条金带缠绕,如金龙衔珠,稚嫩尚存的面庞上却承载着一双仿佛历尽沧桑的双眸,只见他陈恳地点了点头,莞尔:“无碍。”
他话语刚落,便听到的绛王一声传唤,于是他再次敛眸对着梁起颔首了半分后,轻盈地推开门走进了多福轩。
一进入内室,他便闻到一股心怡的清香,与方才在门外捕捉到的大不相同。于是他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最后还是立刻抛之脑后,对着高台上的男人卑躬屈膝道:“皇叔,弈忻来扰,见谅。”
绛王嗯了一声,继而面不改色道:“坐。”
“谢皇叔。”
苏奕忻只找了不远不近的一个位置坐下,梁起见他一落座,便立刻招呼着女婢上前去看茶,苏奕忻倒是立刻摆了摆手,谦逊道:“不必,朕只待片刻。”
梁起楞了楞,蓦地见到绛王的使过来一个眼色,立刻毕恭毕敬地走出大堂合上大门。
只听大门吱呀一声关上后,绛王才沉声问道:“所为何事?”
苏奕忻见他侧卧于一张紫檀镶黄藤面的罗汉榻上,旁侧香炉呲呲作响,还吹起寥寥白烟,那慵懒的模样,与自己如此正襟危坐的样子大相径庭,他定睛一看,他的怀中似乎还拥着一人,只见一只小巧的绣花鞋从他的黑袍中露出,苏弈忻顿时了然。
只怕这位就是传闻中的玉姑娘,他猜测,开口应道:“不到两个月,便是九九重阳节,皇祖母与朕商谈,请皇叔与玉姑娘同至宫中参宴。”
他原本是想关切一下绛王的伤势的,年年月圆,今年月圆却闹出了这等大事,宫内外早已传的沸沸扬扬。要知此时是平定蛮夷地区的紧要关头,此刻若绛王倒了,群龙无首,三军听谁号令?他本就为此事而来,但因知晓绛王的习性,又见他完好无损还拥的美人在怀,便不便多话。
绛王却不答话,只又往怀中人忘去,见她睡的香甜,嘴角盈起丝丝笑意,不禁道:“玉儿出生民间,不适宜宫中繁礼缛节,明年再议罢。”
苏奕忻点点头,丝毫不恼,反更诚挚:“也是,据说玉姑娘单纯可爱,怪不得得皇叔偏爱。”他想了一会,更生敬意:“但皇祖母惦念皇叔,也想见一眼玉姑娘,望明年皇叔莫要推脱了。”
只见绛王点点头,意是答应了。
在这重重宫墙内,仅有苏奕忻不惧怕绛王,苏奕忻虽小小年纪,但器宇非凡,与小之半岁的苏弈庭相比,他在文学才识过人,在武学上也天赋异禀,实为皇位的不二人选,但是因绛王,才让之成为傀儡皇帝,也是因绛王,他才未在先皇驾崩后便遭人杀害。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诏书,犹豫了一会,最终走近绛王,颔首道:“还有一事,母后托朕给皇叔此诏书,望皇叔观之。”
绛王闻言瞥了一眼,继而提声道:“梁起。”
门外那隐隐约约的身影立刻推门而入,继而鞠身道:“三爷,在呢。”
“将皇上手上的诏书呈上来。”他吩咐。
梁起立刻快步走到苏奕忻身边,双手接过后走到罗汉榻旁,毕恭毕敬地展开呈到他眼前,同时偏过头,不敢多窥一眼。
绛王瞥了一眼,蓦地冷笑一声,只见这金帛上秀字飞扬,确是皇太后之笔,写道:“霍姬来于江南民间,摄政王涉足宝地得以愈疾,上天有好生之德,请摄政王饶此一劫。”
“皇太后倒是慈心不改,大度依旧。”他称赞,却多了几分玩味:“罢了,本王便饶了她,罚她此生禁足于延楼。”
他说的轻松,可如此惩戒,是个明眼人都知比死还痛苦,梁起不敢作声,只悄悄收起诏书,低首站于一旁。苏奕忻也面色依旧,毫无波澜,道:“朕也无其他事了,皇叔保重。”
说着他拱手,转过身去作势要走出多福轩,绛王瞥了一眼梁起,梁起顿然会意,三步两步跑上前去恭送苏弈庭,同时又轻轻阖上门栏,在门缝间的那一条白光消逝的刹那,整个大堂又飘绕起紫苏香,如顿然跃出水面的鱼儿般,沉溺压抑后带来的重重浓烈,而也就在这顷刻间,玉兔转而苏醒。
绛王微笑着玩着她头上散落的发丝,绾好的发髻不过一个时辰,便松散的不像样,但因她天生丽质,看起来却别有一分韵味。
“阿溯,我怎么突然睡着了。”她撑着酸涩的眼帘,诺诺地问。
“因为玉儿困了。”他理所当然道。
玉兔叹了口气,想合上双眸继续沉睡,却徒然又被他一语惊醒:“昨日是玉儿生辰,虽迟了些,但本王还想到一个好事物送给玉儿。”
莫不又是玉壶一类吧,玉兔默然,只平静地待他讲完。
“待九九重阳,阿溯带你去登高,如何?”果不其然,见她逐渐欣喜的神情,他也跟着笑起来。
只怕她根本不知登高为何物,却徒然这般开心,真当是被他锁的太久了,见风就起。
“阿溯!”玉兔立刻搂住绛王的腰身,像个孩子般蹭了半天,乐道:“愿重阳节快些到,这般我便可去登高了!”
“玉儿知登高?”他柔声问,蓦地突然想起她最近常常爬到玉阁顶上休憩,只怕又是意芦由此又引出“登高”二字让她识得了,想到这里,他脸色沉了沉。
玉兔缩在他怀里,自然是没注意,她只听绛王问她,便如实:“玉儿爬到那阁顶,姑姑笑我在登高。登高让玉儿看到万物变换,原阿溯与我活在这般美景之下,真当自在!”
这话如此可爱,惹的他立刻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他紧了紧怀中动弹不已的小身子,想到她向来知足,这世间万物,在他心里就只她的心最纯净,譬如世外的独立雪山的莲儿,怎能被染指呢。
他就听着她不停的念叨,就好像百年前在广寒宫与他将故事般。
她道每日日从东升,凡间吹起春风,行至正午,凡间已到夏末,演化为夕阳,那底下已银装素裹。
她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她却宁愿到地上过上一日也比在广寒宫待一刻强。
她道嫦娥弃她已有五百年,虽向往人间,却不敢去人间,因广寒宫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均是她与嫦娥共同栽培。
她道那些花草如何与她交谈,百年如一日,日日相似,可从她的喋喋不休的小嘴里,却那般有趣,她与花草共舞,恍若惊鸿,却说不及嫦娥千分之一。
她道,她是嫦娥的玉兔,广寒宫的玉兔,距离天庭十万里外的寒冷的玉兔。
故而那天,一只狼陪她的第一百天,地上的第一百年,他偷走了广寒宫的仙草,霎那间,花草树木顿然凋零,连洁白无瑕的宫殿都霎那枯竭。
她被剃去仙骨,化为凡人,以肉体遭受五雷轰顶之罚,三魂六魄聚散,被丢入六道轮回外永世不得超生……
绛王就这般走神了,想到那处时徒然心头一紧,经闭起双眸,偏头不再思虑,只将吵闹不停的玉兔轻轻催睡,抱起她轻盈的身子又如来时般静静地走回玉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