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城门!”建宁城下的一批人马吼着嗓子,他们风尘仆仆,一袭土黄色的大衣。城墙上的士兵不屑一顾,这些土匪真以为他们喊一声打开城门就有人来开了?
但直到看见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骑着马匹,士兵们简直不敢相信,在这个山海帝国管控马匹严重的秩序下,区区土匪强盗,居然会有一些连大家族都没用的驽马,生锈的兵器就算再是破烂,那也是开了锋的利器。
“轰隆隆……”骤然间,倒吊的城门居然打开了!
“王大牛!”城墙上有士兵厉啸道。
很明显,有内鬼。
“放箭!放箭!”大敌未至,士兵们便慌了神,他们当中的什长今日擅离职守了,他们也不知为何这么巧合,也不知如何应对城下气势汹汹的土匪。
“弟兄们,给我冲!”土匪中央,一名大汉举剑直指城门,“杀了那群狗官,寨子允许你们自己找老婆!”
那人正是王腾。
那些土匪“嘿嘿”一笑,露出了猥琐的表情。
王腾的意思是,他们攻进城后所强掳走的良家女子,寨子里把她们当做战利品赏赐了。
“冲!”王腾一马当先,冒着箭雨率领匪群,杀进了城内……
成都,府河底下。
“啊!啊!啊!好,好,好快活!”画舫之中,传来了阵阵呻吟之声,那分明是女子的娇叫。
“咕噜噜,咕噜噜。”水面上,冒出来了几个泡泡,破开后荡起了涟漪。
“唰!”只是一瞬间,数十道人影重水面下暴起,那还在画舫上演春宫场景的一男一女,便是顷刻丧命——是一柄铁枪,穿透了他们的交合之处,在极乐中死去。
“乘船度过府河,除了张府以外,杀!无赦!”一道湿淋淋的人影缓缓走到那死去的两人身旁,拔起来了他的铁枪,冷声道。
“大首领,军师说过,不可滥杀无辜。”有人反问道。
“咚!”大首领的铁枪划过那人的胸膛,后者吐出一口鲜血,被后震力震进了水中。
“我,才是你们的大首领,”大首领一反之前表现在王腾面前的犹豫,显得杀伐果断,“而不是军师!”
“是!”剩余人跪倒在地,齐声道。
“来了吗?”公孙离遥望府河彼岸,发现往日处处笙歌发的画舫,此时额外死寂,一道道黑影从画舫内走出,那身形明显不像是被酒色掏空的醉客和浪荡的妓女。
对她而言,那群人的死,也许是她的推动,才会丧于此地。
但她不后悔。
“小琰儿!”公孙离向阁楼下轻轻喊了一声。
片刻后,林琰便立马应了一声,踏着小碎步走了上来,但她吃惊的看着坐在窗户上的公孙离,吓得脸色惨白。
“阿离!”林琰气鼓鼓的说道,“你不要想不开!”
“走吧。”公孙离一跃而下,又是吓得林琰魂不附体。
她牵起了林琰的小手,感受着上面的温度,嫣然一笑道:“你愿意跟我私奔吗?”
林琰担心的摸了摸阿离的额头,道:“阿离,你不会是感染了风寒吧?”
“老板娘呢?”公孙离答非所问。
“好像是在…收拾包裹?”林琰回想了一下,有点不可思议的道:“阿离?”
公孙离点点头,看来还是她小看了上官玲,本以为她会舍不得这经营多年的凤霜楼,没想到上官玲会有这么大的毅力,肯放下。
“老板娘叫了马车,”公孙离拉着林琰下楼,解释道,“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阿离。”林琰感觉到有些不安,她握紧了公孙离的柔荑,仿佛有了依靠。
隐隐约约听见了楼外的惨叫声,公孙离顿时决定不去和上官玲会和。
有点快啊。公孙离微微蹙眉,她不再墨迹,径直抱起羞赧的林琰,从五楼跳到二楼!
“嘶……”有点疼啊!
“走!”公孙离放下林琰,揉了揉脚,不走商铺林立的大道,而是带着林琰侧身走向了小道。
“不!不要杀我!我爹是郝霸霸!别杀我!他会给你钱!很多钱!”有人惊恐的叫出声,他们完全没有想过反抗和有所作为,而是跪下身躯,低着脖子,好让那些屠杀者们更方便屠杀。
杀他们,就像拎着小鸡仔似的一刀。
从府河潜水的土匪们,人数不多,只有一千余人,但是在成都之中,是比这一千余人还要庞大的人数,却毫无缚鸡之力。
“成都的驻军呢?”有人怒吼道,紧接着就是他脑袋掉落的声音。
不日前,驻扎在成都的蜀州军,就因为受三大世家的委托,前往汉中剿匪。
回不来了。
调虎离山之计。
“你怎么现在才来?”商策焦急的看着几乎是背着林琰这位姑娘的公孙离,吓了一跳,感觉有被冒犯到——这公孙离的体魄那是真的好啊!
要不是看着她蹙眉,小口小口的呼气,商策就怀疑这不是个女子了。
“准备好了吗?”公孙离没有跟疑惑的林琰解释,而是在缓口气后问商策。
“钱叔准备好了,我们先走地道离开成都,明日蜀州军就要赶回来了。”商策快速说道。
“走!”公孙离很果断道。
他们一行人通过春秋酒楼的地道。
“阿离,妈妈。”林琰扯了扯公孙离的衣袖,她说的是上官玲,对于被凤霜楼收养的她们,都是孤儿,很多人都没见过自己的父母,故而这般称呼上官玲。
“她答应了我,提前离开的,”公孙离道,“之前我们没去乘坐她给我们安排的马车,她应该是预料到的。”
“不会有事的。”公孙离没有提那些同在凤霜楼的歌舞伎。
她不是圣人,没有圣人般的心肠,救不了所有人。
更何况,这些年,她并不是专门将身心放在舞技上,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潜心钻研兵书,对于女红,她更是不屑一顾,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不会的。
瞧,遇到了这般境地,那女红又有什么用处?
兵法战阵,她无师自通;权谋心计,虽然看着恶心,但她还是学了。
她的志向,不在于此!
她想要的,是势!
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
她要效仿姜太师,谋定天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谋人谋兵谋天下!
当然,公孙离有自知之明,她知晓自己现在要做到的是谋己。
作为一个谋士,若连自己的生命都保全不了,何来谋人、谋兵、谋国、谋天下?
运用自己的谋略,让自己活下来,并且活得有价值,是成为一个谋士,最基本的条件。
但是……公孙离不禁看向了小心翼翼的商策,翻了个白眼。
身为谋士,自然要寻明主。
可是她现在的格局实在是太小了。
她被局限于蜀州郡,局限于成都,局限于凤霜楼,所以……能找到的居然只有商策略符合她的心意。
但总感觉差那么一点点。公孙离犹豫的很,他时不时看向紧张兮兮的商策,却被林琰注意到了。
“快!这里有条密道!”公孙离脸色大变,她扭头看向商策,后者也是提心吊胆。
“快走!”商策更是直接展现了他男子般的速度,一溜烟的就离开了公孙离二人的视野。公孙离不得不再次抱起不敢大跨步的林琰,向前跑去。
“不用管了,几个漏网之鱼。”上方声音的回荡声,却并没有被公孙离等人听见。
忽然,不知道过了多久,公孙离等人嗅到了一股沾着草地味的新鲜空气,公孙离抢在商策前头,一跃而上,一个滑落,见到了下着霏霏细雨的城郊的天空。
“呼,呼,呼。”公孙离快要喘不过气了,林琰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有那么重吗?
“小琰儿……”公孙离刚想说什么,却被一向温柔的林琰狠狠的瞪了一眼,示意她不能说。
公孙离无语了。
商策见林琰轻咬唇瓣,翘起了小鼻尖,不免显得可爱,连忙扭过头去不再看。
“策儿。”钱总管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钱叔!”商策也快要没力气了,有气无力的应道。
不是他虚,仔细想想,像他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家伙,连背一个沙袋都是吃力,更何况这等奔波?
“走,”公孙离拉了拉林琰的柔荑,“去西郊处和老板娘会和。”
林琰这时倒是乖巧的点点头。
在钱总管还没到之前,离开了,理都没理还躺在草地上装死的商策。
“哗啦啦……”不知何时下起的霏霏细雨,沾湿了公孙离和林琰的衣衫,但她们也只好加快步伐。
“老鸨?”公孙离不敢相信的看着马车下焦急等待的老太婆,她急切问道:“老板娘呢?她人呢?”
“在,在,在城内!”老鸨都快被公孙离摇晕了,林琰更是被痴痴的看着公孙离。
“我不是说了出城吗?没到就等我!”公孙离恼怒道,“就有这么不信任我?”
“老板娘本来是出了城的,但是又循着楼里的暗道出去了。”老鸨小声道。
“什么?”公孙离怀疑自己听错了,“凤霜楼里还有暗道?”
既然如此,她就不会走商策那边春秋酒楼的暗道!
“阿妈。”林琰喃喃道,她抬头望向了手足无措的公孙离。
“轰!”忽然间,惊雷劈过,撕裂了云层。
瓢泼大雨淋湿了独自在雨中的公孙离。
要不要回去?
公孙离忽然感觉近在咫尺的马车,有点远。
她甚至不敢看林琰的目光,那个娇羞少女的失望。
留在这里……公孙离又隐隐约约听见了城内的哀嚎声,哭惨声,悲悯声,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那时候,她失去了她最亲近的人。
她的阿娘。
回去?公孙离艰难的转过身来,告诉自己这是痴心妄想,现在回去就是送死。
别看她身轻如燕,但遇到了手持兵器的土匪,照样得死。
说不定还会死的不瞑目,会像她五年前的云儿姐姐一样。
到时候她的什么宏图,什么壮志,什么谋定天下,都会像那脆弱的生命,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