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16年,上杉家主母生下一女。取名昭和十六。昭和十六郡主年满十四,就由尚浅臣将军护送到仙山修仙。
距今已过去五十年,郡主回来时依旧是十四岁的模样。将军看上去也还是二十岁的年华。尚将军效忠的老国王已经死去许多年,新国王是郡主的哥哥昭和太一。如今,昭和太一也已经暮年。这次的突然召回让尚将军忧心忡忡,他在仙阁请戥星山人占了一乩。仙人说,此行他和十六必有一死,至于谁死那是一场天机。
昏暗的寝宫内,昭和十六正跪在年老的皇帝面前,旁边是忠心守护了她五十年的尚将军。五十年前尚浅臣也是这样挺拔的站在王宫内,那时的上杉国还是一片枫林海景。
尚将军,不知你现在是什么年岁了?
年老的皇帝发出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陛下,臣不记得了。”尚浅臣如实地回答,他离开时大概有二十来岁吧。
昭和皇帝抬头看着面前的将军,他想起在尚将军出国的那天,这个年轻人曾穿过那片郊外的枫林。如今过去了半世,将军就好像是从昨天来到了自己面前一样。
这种年轻的模样真是让人羡慕,他还在壮年。
唉!皇帝发出长长的感叹。
皇帝的眼光开始有所躲闪,他听信了道士们的谎话。他相信这世上有一种秘术可以改天换命,那就是弑仙长生。道士的话犹在耳边。他看着将军不解的目光,摔掉了手里的酒杯。
啪——
好像一记耳光打在脸上,尚将军的耳里重复出现酒杯破碎那一刻的声音。这时一帮青衣道士敲着梆子从殿后缓慢地走出来。仿佛是一队舞者迈着舞步而来。尚浅臣感到自己的脑袋快要炸裂了,他的回忆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力巨手塞入一段可怕的记忆,破碎的山陵的扭曲、冰封河流的沸腾、在寒冷的冬天裸露在树林的尸体······他想把这些痛苦的画面抽出脑海,但是它又好像是生了触角一样扎根在眼球上,不断的重现、上演。他忠心守护的郡主倒在地上,他听不见郡主的叫声,但是能看见昭和十六的脸已经扭曲了。尚浅臣极力抱住郡主,要把她的耳朵堵上。
噗——
尚浅臣吐出一口鲜血,他感到丹田里的炁在横冲乱撞。这种木梆子的摩擦声仿佛在控制体内的炁外流。他带着郡主冒死一冲,撞断了门框从偏殿的护栏掉到宫苑里。
没有了木梆的声音,尚浅臣觉得炁又在将趋于平静。怀中的郡主也不再痛苦地呻吟。尚将军深知宫廷皇室纷争的无情与残忍,自己为臣子更不能以下犯上。只能是保护郡主,不能弑君。
“尚将军,本宫的炁失去了控制。”昭和虚弱的在尚浅臣耳边说:“这道士的秘术在盗炁。或许可以以此破其术。”
嗯,尚浅臣已经明显感受到了这秘术的原理,此刻的殿外是一片昏黄的夕阳颜色,那些道士从容的带着法器出殿,脚步严谨有序,果然是在按布阵的法式行进。
尚浅臣将自己的炁灌入昭和体内,于此同时,殿苑上方降下一只巨大纸鸢。他早知此行有劫,于是早做了打算。纸鸢带着尚浅臣和昭和飞出层层的宫殿,一眨眼就到了凡人不可到达的高度。下面的道士祭出各种法器,一件件飞上来又都落下去。那秘术的影响也虚弱了许多。昭和见此,担心地说道:“将军要小心缚仙索。”
正在这时,一道白光飞上来。正是缚仙索。郡主惊讶大叫。
尚浅臣下意识将纸鸢推出去,纸鸢带着昭和飞向宫外。他自己则被缚仙索困住,直落皇宫。
落到道士的陷阱后,年老的皇帝在众人的火把中出现了。昭和太一坐在一张巨大的龙椅上,他俯视着尚浅臣。
“将军,你接旨吧!”皇帝拿出一张老旧的黄纸,上面印着昭和宝印。
尚将军护主不全,致昭和郡主下落不明。寡人现在下旨废除你的将军之职,不日即斩,全权交于监天寺丞发落。
地上的尚浅臣发髻散乱,如败敌残兵般跪在大殿面前。此时,大地的最后一抹阳光沉入山峦,一切都陷入无尽的黑暗中。道士们用陨铁穿透了将军的琵琶骨,他就这样被人遗弃在了这道精心布置的法阵中央。法力尽数被法阵封印。
半夜时,皇宫来了一场暴雨,将军的伤口被雨水冲刷,鲜血在法阵里流淌。
一道道闪电照亮了将军的视野。尚浅臣看着自己的血渐渐与法阵的符箓相合,道士精心布置的法阵格局在尚浅臣眼前一览无遗,他看见了法阵的缺口所在。但是想到戥星山人的预言一定会成真,他与郡主会死一个在人间,所以尚浅臣没有点破道士的缺点,他宁愿死的是自己。
黎明将近,尚浅臣的纸鸢带着郡主又飞了回来。一抹初阳的光辉在郡主的眼眸里生出异样的刺芒。郡主落地,纸鸢化作普通的草纸。只是尚将军再也没有法力造出新的纸鸢了,但是他没有对郡主发气,将军依旧如以往似的一样平和:“你又回来做什么?”就好像他在问一个可回答可不用回答的问题。尚浅臣和郡主说话从来都是这样的语气。
当大臣和道士们来到大殿时,郡主正无助地站在尚浅臣的身旁,高贵的公主和一个落魄的军人。就像开始时尚将军忠诚地守护着郡主一样。小姑娘的眼里满是坚毅。
终于,皇帝出现了。
群臣俯首,皇帝看着自己的皇妹。“又回来了?”
“皇兄!父皇说过,他是十六的护主将军。我要带他回去。”
“回哪里?这里才是你的家。尚浅臣护主不力,朕已经废了他。”昭和太一在朕字上迟疑了一下,就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一晃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才是天下的主。
“休想。”昭和十六说。
下一刻,她手里化出一把寒气逼人的利剑。剑身在阳光下闪闪生辉。但是皇帝身后的道士从容不迫地摇动木梆,那可怕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让人生寒。剑的光芒一下就暗淡了下去。
大殿的天空开始乌云密集,雷电闪烁。天雷的轰鸣声让小郡主捂住了耳朵。许多惊骇的影像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郡主赶紧躲到了尚将军的怀里。尚浅臣也如哥哥般的抱住了怀里的女孩。
大胆!
大臣们愤怒的斥责,上杉国的郡主竟然抱住了一个废黜的武将军。
那时的早上,太阳一点也不刺眼,他们顺着阳光看过去,小女孩的娇弱身形躲在满是鲜血的将军的双臂中。这蛮不是一件羞耻的事。
尚将军的眼里满是悲悯,那是一种所有人都说不出的感情,大家反而开始觉得将军就该是这样的柔情了。
这时,一道天雷打下来。将军护紧了昭和十六,那穿骨的陨铁在雷击下破碎。尚浅臣本就已悟透了道士们的阵法,一发力,他带着郡主飞腾而起。道士惊讶,纷纷发出缚仙索。
尚将军拿过了郡主的寒剑朝下斩去。
那一日,黎明已过。天上却迟迟没有出现太阳。清凉的月亮在天边若隐若现。尚将军带着昭和国的郡主久久徘徊在主城的上空,像候鸟一样恋恋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