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什么了?”克莱兹不经意的问着。
“还能说什么?”我轻轻的吐了吐舌头,“他有多么对不起我,多么的想念我。”
“钱也有?”
“多了十块,六十金币了。”我直言说着。
“虽然不多,但他毕竟是在那种地方。劳动改造是不会有多少收入的,你应该知道这一点。”一提到我的父亲,他就有些恢复神智,脑子突然清醒起来。
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能玩笑。
我的父亲名字叫雷扎尔,长这么大我只见过了他三面。
因为他是一个囚犯。即便如此,通过在狱里劳动改造他每个月会有八十金币的薪水,而他总会每个月给我寄来五十。
一直以来他被关押在了班尼城,那个暴徒四起,兰迪王国最纷乱的城郭。年幼的时候,我和克莱兹去见过他两次,印象里他很瘦削,当我去看他的时候,他总会笑脸迎着我,而当我扭过身去,他和克莱兹交谈的时候,他总会呵斥他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他说他不想让他的孩子见到他这副模样,可惜那些话全都被我听到了,只是他不知道罢了。另外还有一次见他是在我十三岁生日的那天,收押他的典狱长特允他探亲一天。
他是那天中午午饭时间来的,我和克莱兹还有他的女儿戴琳正在一起庆祝。他推开了酒馆的大门,穿着一身干净的外套,头发精心处理过,脚上穿的是崭新的皮鞋,手上拿着系着红色花绳的我的生日礼物。
这些是我知道的。
而我不知道的事情是,为了省钱给我买生日礼物他从班尼城过来选择了坐马车这种低价的交通方式,光来白龙城就需要五个小时的时间。至于他为我准备的那个礼物也是我那时一直想要的魔法招式章录,想来那应该也是克莱兹提前给他报过信,只是那会我不知道罢了,我还以为我的父亲是一个能通晓我的想法的人。
也自从那一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那么记恨过他了。
先前我总是因为他不抚养我,而是把我丢给了克莱兹,我很恼怒。尽管他也是迫不得已,但作为一个内心幼稚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避免的,只要我不愿意,那你就是坏人,那个非黑即白的世界。
“你一直没有给我详细说过我的父亲到底是怎么进去的,那个号称整个兰迪王国最森严的监狱,阿多林。”提到伤心事时,我也忍不住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
不是因为想喝,而是觉得在谈这种话题的时候这个举止动作最酷。
而当我看到我的酒杯里还有酒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去喝它,所以还没等我说完话,那杯酒我已经下肚了。
我能感受到他在我身体里的管道中慢慢流淌。
“你父亲当年在白龙城,得罪了这里的豪绅,偏偏那个豪绅的表哥就是阿多林监狱的一个狱司,就把他弄进去了。”克莱兹说着那个我已经听过好几遍的回答。
“那是哪一年的事情,那个豪绅叫什么名字,那个豪绅的表哥又是什么名字?”喝了些酒的我,语速竟然快了很多,他还没反应过来,我的话已经讲完了。
“这…”他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因为我以前一直没有这么问过,显然他也没有提前准备。
“你以为我以前就信了吗?我已经二十岁了,师傅,告诉我正确答案吧,我不想再猜了。”
我终于有些忍无可忍,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是我态度忽然激动起来的情绪使然还是酒精已经在我身体里扩散开来。
总之,我就是突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先坐下。”他叹了口气,开始有些妥协的态度,“坐下我跟你说。”
我很听他的话,也很乖巧的坐了下来。
他给我倒了一杯酒,显然他也有些难以开口。
“你知道教会吗?”他忽然张了张嘴。
“我知道,听说过。”
“你知道如今兰迪王国正统的教会是哪个吗?”他见我明白道理,轻轻吁了一口气,知道他不用再花半天功夫给我讲解教会是个什么东西。
教会就像是一个国家的宗教和信条一般,是这个国家人民信奉尊重的东西。
你可以不加入教会,但你不可以诋毁教会。
这是白龙城很多教会的人时常宣传的道理。
“我知道,新月教会。”
克莱兹点点头,“你知道创立教会初期需要准备的工作是什么吗?”
这个我不懂,那些宣扬新月的人没有说这么细枝末节的东西。
我摇摇头。
克莱兹顿了顿,伸出三根手指头:“第一,得到皇室的支持,第二,找到信奉的神灵或者预言。你猜猜第三条是什么。”
他微微一笑,把皮球踢给了我。
“扫除障碍。”我小心翼翼。
“不错。”他欣慰之余多了一丝惊讶,“清除掉其他有些势力的教会,也是必不可少的一步。很不幸的是,你的父亲就在其中。”
“剩下的我不说你应该也就明白了吧。”他点到为止,绝不想多说几句。
“他是别的教会的,所以新月教会创立起来就要把他们这些违逆者抓起来?”
“是。”他轻轻地默许。
“或许我开始有些理解他了。”我陷入了沉思,如果说我的父亲雷扎尔能在整个兰迪王国和大城市的大教会相抗衡,他应该也是个魔法师吧,况且实力应该也是不凡,不然抓起来一个小喽啰是起不到杀鸡儆猴的效果的。
“那我的父亲,他是怎样的一个水平?”我问。
我的师傅是一个聪明人,他自然明白我问的是指哪个方面。
克莱兹举着酒杯的右手停在了空中,显然他是没有想到我会问这种问题,但我已然不是一个随意好打发的小孩子了,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告诉我了。
他有些停顿,一时间没有回答我。
“骑士。”过了一会,他终于润了润嗓子说,“他是一个万人敬仰的骑士。”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骑士代表着什么,我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骑士的概念就远远不是如同康瑟克莱兹乃至狼刑这种术师能媲美的,首先可以说明的是我的父亲已经从术师晋成法师,再由法师转职业变成的骑士。
这和普通法师又是不一样。
法师已经算比较稀有的物种了,再从法师转型成为刺客或者骑士就更是少之又少的存在了。
因为那是需要天赋。
这是出于我,一个二十岁的小城市的少年所想。
这么多年,我竟然才知道我的父亲,那个一头银白短发的男人,竟然是一位骑士。
“可身为一名骑士,就把他关进打牢,不会觉得太可惜了些吗?”我开始有些替我父亲说话,有些为他打抱不平着。
“孩子。”克莱兹突然有些感伤的摸了摸我的额头,我有些厌恶的甩开了,“怪我,是我让你对魔法的理解太少了。”他突然有些自责了起来,“你以为庞大的兰迪王国就像咱们的白龙城一样吗?一个法师级别的都没有吗?”
果然,他一句话就打破了我对于整个世界水平落后的幻想。
我以为狼刑的水平就已经可以算是中等偏上的了,克莱兹的这一盆冷水,更是叫我觉得自己卑微而又渺小的存在。
看着桌上已经见底的酒瓶,一时间我竟然没有什么话再想说,空空荡荡的酒馆因为夜里没有开灯,白月光全部照在了克莱兹的脸上,苍白而又无力。
当一个人心情烦闷的时候,他是不想说话的。
所以我总觉得克莱兹今晚的闲聊,是他有意的。
“我去睡觉了。”我慢慢起身。已经没有继续想和他聊下去的欲望了。
“晚安。祝你做个好梦。”他竟然有些难得的对我说出这种话来,他坐在那里,显然还是没有想要动弹的打算,他倒了倒酒杯里剩余的几滴酒,像一个孩子一样。
我没有再理他,上了二楼,走进我的那个除了床就只有桌子的房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