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入春。
自青山长川吹来的微风带着些许凛冽,却又裹着几分暖意,钻进宽大的披风里,拥着少年精瘦的腰身。
披风扬起,飒飒作响。
湖水已渐渐消融,倒映着那青空流云,如大家闺秀用那双纤纤巧手绣出的一幅绝美锦图。
沈迟舟漫步于湖岸,踩着昨日云端洒下的细雪,偶尔能瞧见几抹嫩绿隐匿于雪白。
这几日忙于朝廷军队大小之事,闲暇下来才想着来城郊巫山游赏几番即将过去的冬季。
也当是忙里偷闲,寻些乐趣了。
巫山上的梅花还稀疏开着,清香杳杳而来倒也不比遍山梅花开时的那股醇香差。
随着梅香飘来的,还有几声铃铛的脆音。铃音轻轻,却有些沉重地落在他心里。
沈迟舟眸色暗了几分,循声走去。
上了拱桥,一位姑娘撑着纸伞走在湖岸。
他明明让部下隔绝这一片区域,并不想让人扰了自己的闲情雅致,这怎么会出现一位姑娘?
那姑娘倒有几分姿色,生得纤巧削细,美目盼兮,唇若点樱,在平日里他看过的姑娘中算是上乘,是个秀雅绝俗的美人。
只是青丝束起,以铃铛缠系,身着一袭朴素白衣,倒也白衣胜雪,只是眉宇间一股侠女风范却如小家碧玉般撑着一把油纸伞。
有些许违和。
叶清鲤是往拱桥这边走来,却像没看见沈迟舟似的,直至走到跟前,她才抬眸,那双眸子如湖水般澄澈,偶尔不着痕迹地闪过几缕晦暗的光。
他看不透。
“姑娘?”沈迟舟轻唤一声,手悄然伸到腰后。
她不应答,表情有了一点细微变化,嘴角上扬一个度,眼底笑意若有若无,握着伞柄的手稍稍紧了些。
察觉到姑娘的不对劲,他快速出手,从后腰抽出剑却不拔出剑鞘,想往她肩上打去。
这一剑也只是试探,见姑娘无动于衷甚至像吓愣一般,沈迟舟及时住手。
剑停在与姑娘肩膀只有寸把的距离。
“殿下怎么不继续了?”叶清鲤俏脸上笑意盈盈,未等他开口,她略带责怪道,语气里隐约的戾气。
语落,她快速退后一步,将伞合拢便成了一把称手的武器。
伞尖往沈迟舟的腹部捅去,他反应极快地一躲一闪,稳稳当当落在拱桥栏杆上,也与她拉开距离。
她叫他殿下,想必她知道他的身份,也会想到他的部下可能在不远处,可她就这么贸然攻击他。
想必这姑娘也不简单。
沈迟舟这样想着,姑娘一个轻蹬冲上来,他甩腿而出,直直往姑娘胸前蹬去。
她一个反手将油纸伞打开,挡在她自己身前。
沈迟舟感觉脚好像踹到了什么柔软之物般,软绵无力便被反弹回来,他后退好几步。
看来那伞也不是普通的油纸伞,被他重重一脚竟也不见破裂。
叶清鲤合拢伞面,被遮挡的面容再次瞧人时已带上了丝丝缕缕的得意,发束上系着的铃铛也响得愉悦。
沈迟舟顿时来了兴趣。
“此伞非彼伞,打开时作盾,合拢时作矛,甚妙。”说着,他也不避让,弓腿蹬脚高高一跃,未出鞘的剑向姑娘挥去。
俩人就这么在拱桥上打着,难分秋色。
终是少年在力气与技巧上略胜一筹,他用剑鞘打到姑娘的手腕,油纸伞滑落在地,还滚了几圈。
沈迟舟揽着姑娘纤腰的手一紧,她便稳当被禁锢在怀里,将剑别回后腰,语气带着调侃的意味。
“姑娘,承让了。”
叶清鲤不甘心地抿唇,恶狠狠地瞪着他,俏脸不知是害羞还是刚打一架给累着的,绯红之态就如巫山上的梅花娇艳欲滴。
偏偏她的骨子里又有傲霜斗雪之势。
沈迟舟不禁有些着迷,笑道:“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听着这般调侃之词,腰身传来的温热触感,叶清鲤脸上绯红更盛,用脑门往他的胸膛狠狠撞了一下。
趁沈迟舟吃痛之时,猛地推开他,抄起掉落一旁的油纸伞,红着脸快步离开。
“这次与殿下切磋受益匪浅…谢了。”
在他眼里有种姑娘落荒而逃之感,似乎也不在意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了。
她红着脸,逃得快。他看着她,笑得欢。
此刻刚好白雪落下,飘飘渺渺,落在她的伞面,落在他的眉梢。
“这大概是冬季最后的一场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