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的脸色果然缓和了许多，慢慢放开手，此时再开口，就显得轻快温柔多了，浅浅笑道：“……也不知道，平梁侯夫人是去做什么的？她一向不出门，那样大的阵仗出来，恐怕是家宅内院有了什么事儿。”
慧香知道这事儿算过去了，吐了口气，笑道：“若真是什么大事，迟早会有风声露出来的，太太不必在意，还是想想二姑娘的婚事吧。”
许氏于是就说起了顾中书令的家庭成员，“咱们家女儿多，他们家倒是儿子多，女儿只要陪一份嫁妆出门子就是了，花用倒比儿子娶妻考学少些。况且他家那么多儿子，前头太太生的，后头继室生的，也不知由谁占家业的大头。”
慧香劝说道，“顾太太不是个简单的，她的儿子想必占上风。太太，咱们家二姑娘嫁进去，也不算委屈了顾家少爷，娘家人皆在京城，且还有长姑娘呢。”
提起模样品行皆是出类拔萃的长女，许氏也不由得眼眸一柔，笑道：“说起来，兰姐儿也不知在婆家过得如何了。”
两人又是一通分析长姑娘在婆家的生活，至许氏累了表示要睡一会儿，让慧香将护身符送去寿安堂。
慧香这才有机会退出来，先叫小丫鬟们留心太太叫人端茶倒水，自己则从后门上走出了正院。到大厨房里，找到自己暗中培养的一个认的小丫头，点了两碟子糕点让她悄悄地送去东跨院，又吩咐了些话，才往寿安堂过去。
那个小丫头一径低调地来到东跨院门口，红枝正在扫地，见了这个面生的丫鬟，迎上前，听说是慧香派来的，便带她进了屋子里。
“慧香姐姐说了，今日之事恐叫太太起疑心，竟是不好再来往了，以免太太多心，于姑娘也不好。日后便少些见面，有什么话儿，告诉我传达给她，也是一样的。”
那个小丫头口齿伶俐，条理清晰，回主子话干脆利落，却是难得。
温眉心下明白，便抓了一把金叶子塞到她手里，“劳你跑这一趟。你回去告诉她，我知道了，让她在太太身边伺候多加小心些。”
那小丫鬟便和颜悦色地去了，回头告诉了慧香，慧香自然也感念她的温暖。
当天晚上，温眉已经做好了五姑娘告状的打算，谁知道温大老爷回府，却是直接在正院里歇的。
清欢居，东暖阁里。
穿着一条水红色海棠纹撒花洋绉缎面折裙，上搭月白色排穗窄裉袄，墨发绾作垂云髻的娇美少妇抬起手，一只白瓷并蒂莲青纹圆口碗砸到地面上，登时支离破碎，发出刺耳的声响。
自打知道了老爷没过来之后，整个清欢居都阴阴沉沉的，直到殷姨娘这一砸，吓得底下的丫鬟婆子们生怕波及到自己，连忙退了出去。
此时屋里只剩下殷姨娘，五姑娘和两三个心腹大丫鬟。
殷姨娘倚靠在铺设了软毯的躺椅上，慢条斯理道：“白日里夕儿才与那六姐儿有了矛盾，晚上老爷便去了正院歇息——这不是打我的脸么？”
温夕气得柳眉倒竖，双手绞着绢子道：“温眉那个死了娘的下贱丫头，也敢爬到我头上来了？！不过是条正院养的狗罢了，高兴了给点甜头吃，不高兴就撇开。她当自己真是嫡出的不成？可笑！我从前倒没留心，她的嘴皮子那样尖利。”
殷姨娘却不是很惊讶六姑娘的反击，毕竟从小没了生母，太太又不上心，她自然要想法子成长起来。
“她心机深沉。你也是，性格太炸，一点小事就发作。”
温夕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殷姨娘于是就问她：“你三姐姐可睡下了？”
温夕“嗯”了一声，烦躁的抱怨道：“她倒是明哲保身！”
妇人看了少女一眼，没说什么。转头问自己的一个大丫鬟，“老爷回来后一直待在正院？”
一身绿色罗裙的黄莲想了想，仔细回道：“是。吃了晚饭，还和太太说了一会儿子闲话，不知道说了什么，但好像两个人都挺高兴的……”
殷姨娘皱起眉心，不语。
另一名丫鬟低声道：“最近能让太太那么高兴的事情，恐怕就是二姑娘的亲事……定下来了？”
殷姨娘慢慢地摇了摇头，“顾家未必是最好的婚配对象。”
说着又露出了不屑，“她呀，恨不得把女儿嫁进一门富裕又位高权重，人口简单，还没有兄弟姐妹分家业的人家去享福，可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二姑娘的夫家自要多番考虑，依老爷的性子，官场上的门道，也不会贸然定下。”
黄莲于是就奇怪，“那……还能是因为什么事情高兴。”
殷姨娘没再搭理她，转而说起了别的话头：
“到底得有个儿子才好……正院可不是春风得意么？只有她生了一个儿子，还好好的养大了，将来这温府，都是长哥儿的。”
殷姨娘年轻时的宠爱比如今更盛，但偏偏只有两个女儿，这些年恩宠不断，上香拜佛，从民间找偏方……都无济于事。知道没生儿子是殷姨娘心中的痛，一时没人敢说话，直到过了半晌，门外传来脚步声，还有女子的说话声。
黄莲向窗外问了一声：
“是谁来了？”
门口的女子回答道：“连翘来问姨奶奶安。”
连翘的伏低做小起了作用，毕竟她眼下是老爷宠爱的妾室，虽然还没有名分，但这样乖巧尊敬拉她起来的人，还是让殷姨娘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黄莲过去开了房门，侧身让穿着浅蓝色束腰广袖流仙裙的年轻女子走进去，在殷姨娘面前盈盈下拜，施了一礼。
她温温软软的开口，是天生娇弱魅惑的声音：“姨奶奶早些休息吧，熬夜伤身。”
这关怀备至的话听在殷姨娘耳里只觉舒坦，她平和的开口：“……我见你最近也很得老爷喜欢，一月里，七八日是我，三四日是采姨娘，一两日正院和秦姨娘。剩下的便是你，偏你这肚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连翘羽睫一颤，便有些难堪的咬住了唇，“奴婢会努力早日怀上孩子的……”
“必须是儿子才行！”殷姨娘本想训诫她几句，但想想这事她一个人努力也没用，只好压下话头，“啧”了一声，从躺椅上站起身，乏累道：
“都回去歇着吧，今日也当真倒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