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顾嵩屹很清楚，现在的情况迟一天解决问题对他来说都是不利的。
说起来他也已经在这住了有十天了。该了解的情况也了解的差不多了。
这是他来这里以后接到的第四通时平的电话。时平告诉他最近倪氏集团又重新打起了鹿屿区的主意，经常派人来这边探情，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自从上次在边区碰到倪氏的人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
——
“来，往这走。”
映雪带着顾嵩屹上了后山，“这啊，是看日出最好的地方，我和阿江过去经常来这里。”
看着她在崎岖的山路上活蹦乱跳的，顾嵩屹严肃地看向她，“小心点！看路。”
映雪有点害怕顾嵩屹严肃的样子，他原本面部轮廓就很硬朗，一皱起眉，看上去更是凶了，感觉不可靠近。
轻声允诺了一下，映雪就开始低着头认真地走。
因为下雪的缘故，山地容易滑坡，一不留神就会脚滑，一路上顾嵩屹都不知道扶了映雪多少次。
“能不能小心点。”
“这个地滑我也没办法啊。”映雪软软糯糯的说。
顾嵩屹也拿她没办法，三步两步跨到她前面，牵起她藏在棉衣口袋里的手，“你说，往哪里走。”
这是顾嵩屹第一次主动牵映雪的手。
一前一后，一大一小，牵着手，慢慢地往山顶走着。
映雪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紧紧地握住，这对她来说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感觉好温暖，好安心。
但是因为握的太紧了手不禁有些发麻，不自觉地挣扎了一下，顾嵩屹突然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映雪，看她没什么反应呆呆的站在自己身后。
“别乱动。”
她点点头。
赶到山顶的时候太阳还没出山，他们挨着一个石头坐着。
“顾，山，山……”
“恩？”
“没事，叫叫你。”
顾嵩屹侧过头，看向眼前这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映雪。”
“恩？”
“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她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离开？”
顾嵩屹点点头，他想知道她的答案。
映雪沉默了很久，对她来说，有奶奶的地方就是家。“只要和奶奶一起，去那里都没关系。”
“那如果没有奶奶呢？以后总会要离开奶奶的，不是吗？”
“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离开奶奶的。”
看到她毫不犹豫的样子，顾嵩屹沉默了，安静地看着她，很久很久。
“山哥，你喜欢什么花呀。”
“花？”
顾嵩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突如其来的一问倒是让他开始思考，他喜欢什么花呢。
他其实没有接触过太多的花，对这些也并不了解，只是在他的记忆中，过去孤儿院院长每天早晨都会拿一束蓝色的风信子分给小朋友，起初他也不明白院长的用意，长大以后他明白了蓝色的风信子象征着生命，自由，恒心。
“风信子？没听说过。”
“它有很多颜色，我最喜欢蓝色。”
映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花吗？”
顾嵩屹摇摇头
映雪伸出手，指着脚下那一片花海，“看！”
“山茶花？这花不稀奇。”
“那又怎么样，我喜欢，我觉得它们跟其它的花不一样，她们很简单，很朴素，很不起眼，但是每次到了这个季节，就漫山遍野，花香十里。”映雪闭上眼睛，呼吸着淡淡的花香。
“我从小就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长大以后能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花店，然后只卖山茶花。”
“这样你的花店可是开不下去的。”
“谁说的，会有人来买的。”
顾嵩屹笑了笑不再与她辩驳。
眼看太阳就快升起了，映雪却突然睡意袭来，眼皮都不听自己的使唤了，脑袋像小鸡啄米一般，左右摇晃。
顾嵩屹伸手把她的脑袋揽过来放到自己的肩膀上，轻轻地揉了揉，“睡吧。”
她软塌塌地靠在他的身上，这一觉睡的特别香甜。
太阳缓缓升起，暖暖的日光轻轻地铺晒在了他们的脸上“映雪，日出了。”他轻轻唤她。她动了动脑袋，嗯哼了一声继续睡去。
如果刚刚她没有这么肯定地回答他，或许他会很坚定地想带她走吧。
……
昨日白天，映雪还在呼呼大睡，顾嵩屹早早的就起床了，看到门口正在捡豆子的奶奶，“奶奶早。”
“诶，小伙子早，厨房里有包子，去吃点。”奶奶指了指厨房。
“不吃了，不是很饿。”他走向奶奶，蹲下身，看着奶奶捡豆子。
……
“奶奶，你真的打算一辈子生活在这里吗？”
奶奶没有说话。
“您年岁大了，需要养老，映雪还小需要接受好的教育。在这里都没办法满足，不是吗？”
“小伙子，你说的很对。”奶奶顿了顿，继续说，“我也何尝不是没有这样想过，我这一把老骨头，随身都可能倒下了，只是映雪，我的宝贝孩子…”
奶奶的声音开始哽咽，“她还小，她不能去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会害了她。”
“奶奶，那边也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那边也有很多好吃好玩的，映雪肯定会很喜欢的。”
“我也何尝不想映雪能过得好些，只是我怕她会受到伤害。”
顾嵩屹明白奶奶的意思，老人家何尝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好。
“奶奶，我会照顾你们。”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但很笃定。
虽然的确有利益关系在身，但在这边呆的这些时日，顾嵩屹确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幸福，那种被人认真对待的感觉他从来没有过，在这里，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从来没有被如此真实的情感动容过，他想照顾她们。
奶奶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慢慢站起身，“小伙子，来，随我来。”
顾嵩屹搀扶着奶奶，走到了南侧最里的房间。
房间里床单被褥样样都齐全，墙上放着一排可爱的玩偶娃娃地上还摆放着一个崭新的夜壶，床头还有一包烟。
“这是映雪爷爷的房间。”奶奶拉开抽屉，拿出一本泛黄的老相册，里面都是她和爷爷过去的记忆。
“这个老家伙，真的很不守信用，说好要陪我一辈子的，结果这么早就离我而去了，留我一个人活在这人世间。”奶奶用粗糙的手抚摸着照片上爷爷俊逸的面容，“老头子，我老了，手糙了，你别嫌弃。”
每天的深夜和凌晨，奶奶都会来这个房间陪着爷爷，她会和他说很多话，告诉他自己每天都很开心，映雪很健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奶奶每次打开这本相册，眼泪就会决堤，照片上已经出现了很严重的泪迹。
看着眼前这一幕顾嵩屹不知觉红了眼眶。他没爱过什么人，更是没想过居然还有如此深刻的爱情在这世间，还能有幸让他听闻。
随后奶奶又打开了另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档案袋。交到了顾嵩屹的手上。
顾嵩屹诧异，奶奶点点头，示意他打开。
他转开封口绳，拿出里面的文件，一行醒目的字骤然闯入了他的视线，“私人房产建造同意书”。
“这？”顾嵩屹从没想到自己居然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拿到同意书。
“你应该是中心城的人，找个机会带映雪去那逛逛吧，带她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
顾嵩屹没有说话。
“我能看出来，映雪她很喜欢你。你会照顾好她的对吗。”奶奶看着顾嵩屹，眼里满是期盼。
顾嵩屹点点头，每一下，都很郑重。
——
今天的晚餐又是芳香四溢。映雪最喜欢吃奶奶炖的焖肉，她夹了一块放到顾嵩屹的碗里，“你尝尝奶奶做的焖肉，可好吃了。”
顾嵩屹夹起放入口中，看到她转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自己，“恩，香！”
映雪站起来走过去挨着奶奶坐下，“奶奶我要吃一辈子你做的焖肉。”
奶奶拍拍她的手，“好。”
顾嵩屹放下筷子看着她，“映雪，想不想去中心城，我带你去。”
“中心城？”映雪满眼都是期待，“你要带我去中心城？”
顾嵩屹笑着，“是的。”
她看向奶奶，“奶奶，我可以去吗？”
奶奶看着她满的都快溢出来的喜悦，点了点头。
“耶！”
这么多年她一直陪在奶奶身边，从来没有在奶奶面前表现出对外界的渴求，但是奶奶明白，她是真的很想出去看看。
……
吃完饭顾嵩屹坐在门口的石板上发呆。
他不明白，奶奶为什么要把同意书交给他，这份同意书的重要性他们都是明白的，况且他才住了几天。奶奶就如此信任他？
他呆望着远方，一点没注意到映雪的叫唤。
“山哥！山哥！顾山山！”
他回过神来，“怎么了。”
“没有啦，就是看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说着看向了他坐着的石板，因为石板很高，自己又不像顾嵩屹一样腿长轻轻一跨就能上去，所以跳了好几次也没跳上。
“想上来？”顾嵩屹笑着看向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孩。
她点点头。
顾嵩屹站起来，托着她的腋下轻轻一送就把她放到了石板上。随后自己也挨着她坐下。映雪往他那边挪了挪，想靠他近些。
因为年纪小不懂隐藏情绪和管理表情，顾嵩屹一眼就看出她一定憋了什么话，“说吧，找我想干嘛。”
“嘻嘻被你看出来了，其实我就是来问问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带我去啊。”
她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此刻她好像一个天使一般闪着光，他原本除了名利没有别的追求的生活，好像慢慢地变得不一样，他好像慢慢有了渴望的东西…
“现在。”
映雪呆滞了几秒确认他没有跟自己开玩笑以后箭一般地跳下石块往家里冲。
“慢一点！”
……
“奶奶，这件怎么样？”
她拿着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比着，满地都是衣服，衣柜也被翻地乱七八糟。
因为平时也不出门去买新衣服，衣柜里都是前几年的衣服，小的小，过时的过时，怎么也挑不出满意的。
正懊恼之际，突然想到了什么，翻了很久，终于找到了窝在角落里的那件墨蓝色的小裙子。
这是阿江送给她的，是她十五岁的时候给她的生日礼物，因为性格加上生活习惯导致她不爱穿裙子，所以这条裙子从来都没有穿上身过，今天终于有机会穿了。
这是她第一次穿裙子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陌生又熟悉
此时此刻，她唯一想做的就是跑到他面前，转动着裙摆问他好不好看。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顾嵩屹叉着手倚在门框上，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说实在的这条裙子真的很…俗气，不知名的蓝色，莫名其妙的碎花边，还有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圈印花，生生让她年长了十岁。不适合她。
“这是你最好看的衣服吗？”
映雪点点头，“不好看嘛？”
“很一般。”不过他不想再浪费时间，“没事，带你去中心城买。走！”顾嵩屹抓起她细细的手腕，大步往前走。
两人走到门口看到坐在门前的奶奶。
映雪上前道，“奶奶，我走啦。”
奶奶看着她，眼眶微微泛红，“映雪，来奶奶抱抱，我的好孩子，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映雪走上前，抱住奶奶，“怎么了奶奶，我马上就回来了呀，我还有山哥保护我，你不用担心。”
奶奶抬起头看向顾嵩屹，向他伸出了手，顾嵩屹立刻走近蹲下握住奶奶的手，“奶奶。”
“小伙子，照顾好映雪，绝对不可以让她受伤。”
“放心吧奶奶，有我在，我会让她平安回来的。”
奶奶点点头。“走吧，路上小心。”她微笑着向他们摆摆手。
映雪一步三回头，她心里莫名的慌乱，总感觉奶奶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这次的行程顾嵩屹提前通知了时平，所以时平早早的就等在了中心城的城乡公交站。
时平看了一眼表，时间差不多了，应该快到了，五分钟后，公交按时抵达。
顾嵩屹先一步下了车，回头伸出手牵住映雪，“小心。”
顾嵩屹看到时平与他点头示意
他带着她走向了时平的车，“来上车。”
“恩？”
“这是我提前定的车，今天就由他载我们逛。”说着替她打开了车门。
映雪不了解中心城，只感觉这边出行好方便，居然还能有专车接送。
那是时平第一次见到映雪
车开的很慢，映雪趴在窗户上看着窗外高楼耸立，琼楼玉宇，灯华璀璨。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这些上层阶级。
一路上她的好奇就没停过，顾嵩屹仔细耐心地跟她讲解着。
“我们现在去哪里？”
“带你去个地方。”
车开到了龙庭湾，这是程家的房产中最豪华和昂贵的，自然也是最清净的。顾嵩屹准备把映雪和奶奶安置在这边，所以带她提前过来看看。
“到了，下车吧。”
刚一下车，一栋富丽堂皇的别墅映入她的眼帘
“哇……”看到眼前这豪华如宫殿一般的建筑映雪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这里会有人住吗？”映雪不可思议地看向顾嵩屹。
他点点头
“天呐，这得是多有钱有势的人啊，这得有多幸福啊。”
时平和顾嵩屹看到眼前这个傻傻的小姑娘，没忍住笑了。
“来，跟我走。”顾嵩屹自然地牵起映雪的手，往屋内走去。
映雪惊恐，“我们这样贸贸然闯入别人的家不太好吧。”
“没事，家里没人你可以随意观赏。”顾嵩屹看着她笑着说。
确认家里是真的没有人以后映雪的身影开始快速穿梭在房子的各个角落。
看到她如此喜欢这个房子顾嵩屹也就放心了。
趁她不注意顾嵩屹把同意书交给了时平，交代他保管好，并且暂时先不要采取行动，等他的通知。时平点头示意明白。
“对了，记得告知我父亲。”
“明白。”
顾嵩屹交代完以后时平就离开了。
他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这个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小孩。
“渴不渴？”
她点点头
他站起身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鲜牛奶，打开倒在了陶瓷杯中，递给她。
她接过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慢点喝，别呛着。”
在边区虽然也能买到牛奶，但是因为距离太远，送到的时候早就不新鲜了，况且新鲜牛奶价格不菲，对于她们的条件来说还是比较奢侈的，所以她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喝过牛奶。
在这里她居然喝到了如此新鲜好喝的牛奶，自然是喝的停不下来。
“喜欢这儿吗？”
因为腾不出嘴说话，她只能点头如捣蒜。
“这么喜欢喝牛奶以后每天早上我都叫专人给你送来。”
“不用了啦，我们那边那么远，送过来太费时费力了，这种我偶尔喝一次过过嘴瘾就可以了。”说完放下杯子擦了擦嘴巴。
顾嵩屹笑了笑，“饿了吧，走带你吃饭去。”
……
顾嵩屹带她去了冬日酒馆，他想让她多结识一点朋友。
今天的酒馆很热闹，店内人满为患。
“mady！”
“哇哦，好久不见啊。”看到顾嵩屹mady眼前一亮，放下手里的杯子走过来。
“这位是？”mady看了一眼顾嵩屹身旁人。
“她叫映雪。映雪，这是我的好朋友mady，她是这家酒馆的老板。”
映雪点点头微微向后退了一步，躲到了顾嵩屹的身后。
“映雪你好！”mady热情地伸出手。
奶奶教过她，所以她懂这些礼仪。
“还有位子吗？”
“有，跟我来。”mady领他们到了一个最里层的小包间，房间不大不小，正好塞下他们两个人，周围还有一排排的香薰蜡烛，很是有情调，“这个包间就像是专门为你们留的呢。”说着把菜单递到他们手上。
“来，映雪看看想吃点什么。”
“你点吧，我不懂。”或许是怕生亦或是怯场，映雪有点不自然，不太放得开。
顾嵩屹向mady点点头，mady自然识趣，“那你们慢慢看，好了叫我就行。”说完便出了包间。
“不要拘束，不要害怕，有我在。”顾嵩屹揉了揉映雪酥酥软软的秀发。
“喜欢吃什么？”
“我喜欢吃奶奶煮的焖肉，还有奶奶做的百味汤，还有……”
“映雪，这里不是边区，没有你要的这些。”他说得很温柔，因为他明白她的不适应。
看着她低着头沉默着，“怎么了，不喜欢这里吗？”
“没有不喜欢，只是感觉我好像融入不进去。”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刚刚说m…那个老板，是你的朋友，你记起来了？”
顾嵩屹对于映雪本身就没有这么防备，因此没有注意很多细节。
“恩，记起了一点点。”
“那你还记起了什么？”
“映雪，我们先吃饭。”
最后顾嵩屹把店里的招牌都点了一遍
“来，尝尝看，有没有你爱吃的。”
在美食面前再紧张的心情也会放松下来。映雪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在嘴巴里，那种入口即溶的感觉都快将她的嘴巴融化了。
看着映雪沉浸在美食中的样子，“这么好吃吗？”
映雪连连点头。
“这是mady家的招牌，葫芦炖肉，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带你来。”
“天天来是不现实的啦，这么远，太不方便了。”
“映雪。”
“恩？”
“来这里，来我身边，好不好？”
……
映雪呆呆地望着他，她不明白，她也不敢往那个方面想。
他是什么意思？
这一刻顾嵩屹准备跟她坦白，告诉她一切。
“映雪，其实……”
电话响了，是时平。
时平一般不会在饭点给他打电话，除非是很紧急的事。
告诉她真相不急于这一时，他有的是机会，“映雪你先吃，我出去接个电话。”
走出包间，按下接听键
“时平。”
……
一切发生的好突然，好像时空错乱一般，顾嵩屹眼前一黑，重心失衡不由地向后退了几步。
“怎么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