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饰精美的厅堂内,某种长石片制成的打击乐器从大到小,整齐地挂在刷着红漆的木架上,木架的后方,两个中年男子正随意地坐在案桌前后的竹席上谈笑风生,还时不时会从桌上端起各自的青铜酒杯——博物馆常见的名为“爵”的酒器——啜上两口。
“报——”
一名士兵模样的人按着腰间的青铜剑,小跑着来到了屋前,这两人闻声,连忙改成了正坐。
“占卜的结果,如何啊?”
其中一人朝着士兵站立的方向稍稍侧过头,故意放缓了声调,显得比刚才威严了许多。
“禀王子,危。”
士兵作辑,随后后退了两步,转身小跑而去。
“唉。”
听了士兵的话,另一名男子沉重地叹了口气。
“你说说,要那帮巫觋何用?当年王要立嫡长子当太子,他们说他身份不合礼法,危。现在呢?废长立幼了,还是危!天天危!就知道危!干什么都危!”
他甩了甩宽松的衣袖,牢骚越发越有些焦躁了起来。
“唉唉唉,这和你之前说的好像不一样啊。”
刚刚那个向士兵询问占卜结果的男子似乎是这间宅子的主人,一听对面那个宾客的话,刚才那还有些失望的脸顿时又乐了。
“所以我说什么来着?你还是乖乖跟着我一起辅佐太子吧,现在靠谱的也就只有他了。”
“他?哼,那孩子太特立独行,而且你想劝,你还说不过他。我觉得,给他块地可以,称王,把整个天下都交给他?省省吧。”
“那你还是支持嫡长子喽?”
主人自知再怎么劝也没用,便笑呵呵地抬起双臂,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唉,横竖还真都是一个危……唉!”
宾客左右摆了摆头,愤愤不平地叹了一口粗气,随后,一把抓起了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啪!”
青铜与硬木被用力地撞击在了一起,发出了一声干脆而略有些沉闷的声响。
“对了,今天的宴会,我派人驾车送你一程?”
“谢了。”
宾客依旧眉头紧锁,提起一旁的青铜酒壶,又往杯中倒满了酒。
“危不危,这宴会还都得开啊……”
小声说罢,他再次啜饮了一口。
一片片平整的夯土地基矮则及腰,高的即便是篮球运动员,也需要仰头张望。气势恢宏的宫殿坐落于其上,宇盖错落,回廊曲折,依旧大有一副盛世的景象。
“喂,太子,你这不是胡闹吗?那些奴隶你不能动啊。”
此时此刻,刚才那个主人正急匆匆地跟在一名少年的身后,神情和刚才那个宾客一样焦躁。少年则将双手背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在长廊中,快步越过了一根根木质的廊柱。
“叔父,你这次可别想劝动我,负责接人的军队我已经派出去了,那些人,我要定了。”
少年大概只有十五六岁。听了那人的话,他稍稍侧过脸,再次申明了自己的主张,脚步却完全没有放慢。
“哎哟喂,我的太子啊,你怎么能从鬼神的嘴里夺食呢?”
“鬼神?哼,一边跟我说缺人缺力,一边却把上好的劳动力拉去祭鬼神?他们的背景我调查过,就算都是俘虏,也有一半都是农民,剩下的还有不少是熟练的工匠,别说杀了祭祀了,今天,我看谁敢动他们一条胳膊!”
“哎呀,我懂,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你就是头太铁……”
“叔父”一时没跟上“太子”的步伐,连忙小跑了几步,追到了“太子”的左前方,弯着腰,用力上下抖了抖摊开的双手。
“你不能学你太爷爷啊!”
就在这时,不知哪里传来了一声悠扬而舒缓的笛声,不,这个声音比笛声更加低沉,听起来就像是谁在幽幽地诉说着某个年代久远的故事。
“那是……王宫的入口?”
“太子”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试图朝南边张望,刚刚还稍有些皱起的眉头也随之舒缓了下来。
“太子,你要去哪?宴会就要开始了。”
“叔父,帮我在父王那拖一拖。”
“唉,这孩子。”
看着“太子”跑远的身影,“叔父”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也罢,呵呵呵,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说起来这埙声,好像有点耳熟……”
那是一头雪白的长发和一身绸缎制成的红色裙袍,一个刷着红漆的小木梳斜插在脑后盘起的一小撮发团上,和梳子一样,发团同样扎得有点歪,但这却意外显得有些可爱。
一名与“太子”年纪相仿的少女正坐在夯土台的边缘,她将后背倚靠在身后的柱子上,闭着双眼认真吹奏着手中的乐器,身子亦随之在轻轻摇曳着。
那精致的五官,端正而优美的姿态,美得他一时间甚至忘记了上前搭话。
“公主,久等了,请随我来。”
就在这时,一名侍女模样的人来到了少女的身后,朝她躬身行礼。
“嗯。”
少女连忙爬了起来,掸了掸裙子和手上的灰,跟着侍女沿着王宫正中央的大道朝内走去。
“天下怎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子?”
独自躲在一旁草丛中的“太子”还没完全回过神,下意识地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