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在天亮之前已经停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芬芳，远处的山林一片苍翠欲滴的绿，唯有眼前泥泞的山路比往日更加难走。
远处的山谷中没有太多喊杀声，没有太多战马的嘶鸣，也没有太多刀剑的拼刺，只有那一阵阵密集，整齐而又机械的枪炮声经久不衰，回荡在天地之间。
一大群人正沿着药农采药的路线默默地行进着，朴素的装束，简单的行李，扶老携幼，毫无疑问，他们的领队正是如往常一样完全伪装成了人类的敖梦。
在敖梦和村长的身后，张道之正躺在担架上，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虽然身上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但自从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在发高烧。
“道之，你要坚持住啊。”
敖梦瞥了眼担架，又将视线挪向了前方的密林。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刮过，虽然风并不强，但却冰冷彻骨，让大家纷纷裹紧了上衣。四下就像是时间停止一般，骤然安静了下来。
“大家小心！”
敖梦连忙止住了脚步，伸手试图拦住大家，除了不知是否醒着的张道之，也就只有她能感受到四面八方袭来的强烈妖气了。
“小心？小什么心？你莫不是能感受到妖气？”
一个中年男人冰冷的声音从小路的前方传来，紧随其后，众多的影子从四面八方的草木之后起身，将村民的队伍包围在了其中。从外形上看，他们普遍不像是人类。
这个声音敖梦熟悉，他正是引发这场战争的元凶之一，囚禁了龙王和铁甲将军等人的罪魁祸首。
果然应该走北边的小路吗？
她咬了咬牙，从背上取下了那把已经无法使用的火铳，有模有样地假装完成了一连串开火的准备动作，举枪对准了那个人影。
“这么冷的风，要说没感受到，你信吗？”
对方似乎还没认出自己，敖梦决定虚张一下声势。
“哦？这铳可是人类军队最近装备的最新款，你莫非和朝廷有什么瓜葛？”
男人如纸张一般苍白的脸带着狞笑，从阴影中浮了出来。
“谁知道呢？不过你要是再前进一步，我可要开枪了。”
毕竟铳已经不能用了，敖梦还是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先别着急嘛，龙王有令，不得滥杀无辜，你们若是真的普通人，我倒也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情，这里好歹也是你们人类的控制区。只不过一年多前，有个大人物逃脱了我们的追捕，而且最近有情报表明，她似乎得到了人类的保护，并用法术把自己伪装成了人类——”
男人见状，冷笑一声，上前了小半步。
就凭你还有脸提龙王？
——这句话敖梦终究还是忍着没说出来，无论如何，若是在他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他们恐怕不会放过身后那些知道龙宫大公主去向的村民。
“所以只要你们乖乖配合我们的盘查，我们保证放你们安全离开这里。”
男人脸上依旧挂着让人不舒服的笑脸，歪着头，朝敖梦摊开了手，一副想要提条件的样子。
“我凭什么相信你？”
敖梦只得硬着头皮针锋相对，再次将火铳上下微微一颠，零部件撞击发出的清脆声响让男人不禁缩回了刚刚探出的左脚。他脸上那副阴惨的笑容也在面部肌肉的一阵抽搐后，同时一并消失。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片刻的功夫。
这样拖延下去，等人类的斥候发现这里根本不是个办法，况且没有任何发信的手段。
敖梦能感受到额前渗出了汗珠，举着铳的双臂也因同时袭来的恐惧和疲惫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哼，原来如此。”
男人突然冷笑一声，脸上浮现出了狡蔑的笑容。随即快步上前，扬起右手，一泼冷水从他的袖口中飞出，劈头盖脸向敖梦砸了过去。
“你！”
敖梦抱着铳，猝不及防地后退一步，甩了一把完全打湿了的头发，怒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失礼了，姑娘，我们那位大人物若是身上沾了水，自会显现出异象。刚好你的头发跟她颇有几分相似，可否允许我验一验呢？”
如果能有其他兄弟姐妹一半的战斗力，恐怕敖梦早就上前给他一拳了。但令她意外的是，无论是皮肤发痒，还是头晕目眩，这次自己的身上完全没有先前变身时的征兆。
“将军，附近发现了人类官军的小股部队，继续在这耗时间恐怕……”
就在这时，一团黑色的雾气从一旁窜了出来，来到了男人的身边，语气还算得上恭敬。
“这我知道，但这次若还是空手而归，你知道后果！”
男人有些不耐烦地责骂起了那团雾气中的某个人。
“你也来看看，这人你认不认识？”
“哑了火的铳，呵，说不定就是把空壳。”
黑色的雾气顺着男人右手的指引来到了敖梦面前，在她附近来回晃动了起来。
“依我看，这就是个跟着钦天监的人学了点东西，就来装模作样的普通村姑而已。”
“既然你都这么说，看来我们还真是找错人了。”
听了黑雾的话，男人叹了口气。
“嗯？钦天监？哪来的钦天监？”
他似乎这才注意到了什么。
“毕竟担架上这人我还是认识的。”
黑雾的语气像是在笑。
“先前在开封城孤身一人，靠着一把人类的上古神剑吓退了数万妖兵的道士，可谓是妖界的大敌啊。如果我没记错，应该叫——张道之？”
“你说的这人我知道，要是我们东海拿下了他，在妖界可以说——将声名大振，为妖界之共主都未偿不可能。但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俩是同一个人呢？据说他也只活跃了三年就突然销声匿迹了，更何况他一直都是在北方打仗，跑到东海来当渔民这可说不通啊。”
“人类的想法千奇百怪，一两个说不通的行为又岂能敌得过确凿的铁证呢？”
“让开！”
黑雾怒喝一声，将敖梦和另外两名举着钉耙，试图将张道之保护在身后的年轻小伙狠狠地推倒在地。
担架上的张道之，依旧双眼紧闭着。
黑雾不急不缓地来到他身旁，无视了敖梦充满敌意，又有些无可奈何的眼神，弯下身子，从担架下捡起了一颗不知何时掉落在了那里的蓝色珠子。
“看见没？多好的法宝，平民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这是……镇魂珠？”
见到了珠子，被黑影称为将军的男人突然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哈哈哈哈，多谢老弟，这次是多亏了你啊。要不，我还在愁怎么跟王爷交差呢。”
“应该的，应该的，我们双方自取所需，又何足言谢呢？”
黑雾也跟着笑了笑。
“带走！”
他向四周的众妖下达了命令。
“别动！都别动！”
又有几个村民一拥而上，但拿着棍棒的人类又哪里是妖怪的对手？黑影就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以人类根本无法达到的速度将他们一个个击晕在地。
“都给我识相点，现在，我只要张道之一个活的。你们若是胆敢反抗，再多死几个人，我可不介意。”
黑影冷笑起来。
“我们走！”
见到手下的小妖已经从担架上架起了半死不活的张道之，“将军”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便带着妖怪们转身向东边的海岸走去。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甘而痛苦地敖梦用力咬着下唇，双手被手心中攥紧的沙石划破，一缕殷红的血迹从指缝间留了出来。
“道之，敖丙，你两到底想干什么啊？”
黑雾显然对“将军”传递了错误的情报，当村民们找到官军的斥候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