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生气的速度,直接超出我的阈值。
“我错了,我错了。”,我道歉。
她仍扭着身子,背向我。
“你怎么样才能解气呢?”
“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当我是好奇罢了。”
“我以后不会再提。”
“就是换成别人,也有可能问啊?”
“你这样不理我,你父母看见了,还以为怎么着了。”
我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
她终于转过身来,满眼泪痕。
“我知道我错了。这两年,我越来越后悔。但是没有办法,人生又没法倒回来走。”她哭着说。
我抹去她脸上的泪,搂住她。
“都会过去的。”
“我知道你很好,但是,我一直担心你会介意,你今天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有些激动。”
我把她抱紧……
第二天,我们起得很早,六点多已赶到医院。
医院7点之前就要完成查床和做手术之前的所有准备工作。
她父亲忽然有些激动,拉住我的手。
应该是手术恐惧症,是不是每一个要去手术台的人,都会这样,既使是风险很小的手术。
我双手握住,给他以强有力的安慰。
当然,也是对一个老教师的敬重。
他没有说话,只是握住我的手。
那眼神很丰富,像一个交待后事的人。
“我会照顾好贞贞的。你放心,安心做手术。”我安慰他。
不知他是不是想听到这句话。
他换上一套新的病号服,坐上车子,被推向手术室。
我们在后面跟着。
场面,像是在送行。
到手术室的门口,停下来。
“我们都在外面等着。”
她母亲安慰他。
他点点头,看了所有的人一眼。
手术门关闭。
然后开始一段漫长的等待。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
她母亲转向我。
“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大概是实在没有话题可说。
“就我自己。”
“父母都好?”
“都很好。”
这样的语气,好像已经把我当成了准女婿。
这样下去,会不会问我在哪里上的大学?
转话题,我说,“您也是老师?”
“嗯,教了几十年了。”
“我特别羡慕,父母都是老师。老师的孩子,一般成绩都出奇的好。”我看向了美贞。
“你在夸我吗?”她说。
“你不觉得,你很幸福吗?从家庭这个背景线上来说,你就比我占优势。”
她们笑了。
“阿姨,我看你和叔叔的名字里,都有个‘芳’字。”
“是啊,我叫刘玉芳,他叫李寻芳。光看名字,还以为他是为了寻我。他一个男人,怎么叫了这么个名字,当时我还笑话他。我们是插队时候认识的,一起做了知青。因为名字的缘故,我俩在一起时,很多人常起哄。时间久了,觉得他人还不错,最后,真的走到一起,成了家。”
老人回忆起那些青春的岁月,沉浸在幸福里。
我走出去,准备买些饮料。
医院外面的路上,有一些店铺。
我选了几瓶饮料,又买了些水果。
北京的水果价果,稍微高了些。
我挑挑捡捡,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等再回来时,看到她们两个相依在一起。
“你和美贞也可以到重庆来。重庆这边空气很好,发展也不错,买房子,我们给你出上首付。”她母亲忽然对我说。
我有些茫然,只是点头。
我不在的时候,她们谈了什么?
两个小时后,她父亲被推出来。
因为是局部麻醉,所以,头脑是清醒的。
医生说,挺顺利。
听到顺利这个词,我们都很高兴。
医生拿着一个小瓶,说,“这就是打出来的石头。”
我一看,瓶子里小石头,在灯光下发出晶莹的光,还有一些液体,带着血丝。
体内长出这样的石头,看着都很疼。
如果不是因为出自体内,简直可以作纪念品。
如果说去手术室,是送别;出来,简直是大团圆。
完全不同的两种感受。
我们满脸笑容地跟着回病房。
他父亲的床的周围摆满了仪器,场面有些壮观。
她母亲看着输液袋,她看着仪器,我是跑腿的,就事就去叫护士。
真正忙起来,是手术之后的日子。
轮班守着,轮着吃饭。
做手术真的很需要人。
下午,她父亲精神不错,和我们一起谈笑了许久。
但到晚上十点多,老人开始在床上有些呻吟,喊着痛,床边的仪器急速响起来。
血压一下子降到80多,机器报警了。
响声惊动了护士和所有病房的人。
怎么回事?
她母亲吓得流下泪来。
她父亲神志开始有些恍惚,只喊疼。
值班医生也有些手忙脚乱,给主治医生打了电话。
几分钟之后,老头被重新送进手术室,主治医生回来后也直接进了手术室。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下午那种轻松的氛围被赶进狗窝。
我们都很紧张,不知所从,只能在手术室外等着
她和她母亲相依着挤在一起,静静地不说话。
又是长时间的漫长的等待。
但和之前不一样的是,我们都希望他从鬼门关回来。
终于,一个多小时后,大夫出来,说情况很危险。
不是说,手术很顺利吗?不就是打个结石吗?怎么成了情况危险?
真的有些想不通。
医生说,手术之前,病人有些感冒发烧,一般情况下,病人发烧时是不易于做手术的。但一连几天,烧不见退,又等不得,所以,就做了。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
医生说,他们会竭尽全力。
没办法,只有无耐的等。
从晚上十点多,一直到第二的早上七点。医生一直都没出手术室。
我们在外面熬了一宿。
就这个时间的长度来说,里面的医生,应该很累。
医生真的是一个很累的工作。
她们两个都不愿意吃什么。
我在櫈子上的另一端闭目坐着。
快到八点的时候,老人终于被推出来。
医生们也出来。但只有主治医生留下,其他的人和手术车一起去了重症监护室,直接忽略掉了我们。
这真是没有想到的事。
“还不行吗?”她母亲几乎哭出来。
“先去监护室观测,病人还在昏迷。具体情况观察再说。”医生说。
具体什么情况?医生的话里,总是有留白。
我们等了一晚,只看到了一眼。
监护室每天早晚只有半个小时的看护时间。
我从门口看去,里面的人,都一个个在床上静静地躺着,身上挂满了各种仪器,估计都没有意识。
画面比我想的更恐惧。
我赶紧转过身来,怕她们看到。
“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先保持着体力再说。”我说。
她们两个都摇头。
一会儿,里面出来一个护士,高声喊道:“谁是李寻芳的家属?”
我们仨个迎上去。
“你们需要给病人准备一些生活用品,都在纸上,现在去买,一会儿送过来。”
美贞接过来纸,我仔细看了看。
“我陪你去超市吧。”我说。
她点点头。
她的母亲已无力行走,只能留下来坐等着。
医院不远处有一个地下超市,我们一起走去。
她几乎不能做事,不停地发呆。
我一个人选着单子上的物品,洗脸盆,毛巾,水杯,饭盒,勺子……,一会儿,购物车满了。
拉着她去结帐。
出来后,我提出两个兜,她拉着我的衣角。
快到医院时,她一下拉住我的手说,“谢谢你,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这不是我应该的吗?这事轮到谁头上,谁都会这样。”
她给我一个勉强的微笑。
“你必须坚强,你坚强了,你母亲才会坚强。我看,她都有些吓住了。”
她点着头。
她走得很慢,前方的路,真的是一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