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感叹自己歪歪斜斜的人生。
我也是这样。
农村长大，家庭清贫，高考失败，我的人生已经托不起一个梦想。
在我悲天悯怀的时候，还有一个人陪伴着我。
他叫青民。
他的人生轨迹和我是惊人的相似。
我们是一个村的，一起长大，一起高考失败。
这种同命相连，冲淡了落考的滋味。
命运相济，我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他成我人生中，除父母之外最重要的人。
老娘说，接下来的路，是复读，还是打工，你自己选。
我去找青民商量。
最后决定，我们去打工。
村里的男人们都出去打工挣钱去了。
打工已经成为了一种潮流。
省城有几个同村的人在那里打工，我们准备去投奔他们。
我们坐火车去。
从此迈入城市的洪流。
第一次坐火车，有些兴奋。
火车是快，但不是我从电视上见到的那种一闪而过的速度。
有些个遗憾。
而且，火车上有很多人，走廊，过道，到处都是，拉圾满地，人声噪杂。
整个车箱，是一长串清明上河图。
这抵消了我多年对火车的向往。
到达省城，已是下午。
阳光在天空中洒满金辉。
我和青民转了几趟公交车，兜兜转转之后，终于到达工地。
受到了同乡热情的招待：就是去路边小摊买的几个菜，几瓶啤酒。
我们几个火热的喝起来。
谈到了工作。
同乡说，建筑工地的活，都是出力卖命的活，累点不怕什么，就是一定要小心，照顾好自己，别被机器伤着。
说得我有些心酸。
我小时候的梦想，可是坐在明亮的办公室里。
如果可以预知人一生的命运，我宁愿选择不出生，在老娘肚子里流产。
但未知的变量，才让人在朦胧的希望中，牵牵拌拌的坚持过完一生。
也许这就是不可预知的魅力。
第二天，我们便去老板那里报道。
这是建楼的工地。
我的工作是摊水泥。
站在高高的楼顶。
风吹来，有一种高空的飘浮感。
往下看，有些眼晕。
那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似乎一伸手可以摸着太阳。
夏天已过去，中午初秋的太阳热浪逼来，有些晒烤。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几乎可以听见空气对流的声音。
以前以为种地苦，没想到，人间还有更苦的地方。
这真是人间炼狱。
把人炼成机器，炼成鬼。
我在这个工地坚持了将近一年。
一年后，我由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变成了一个又黑又瘦的农民工。
手早已发硬，布满沧桑的茧。
夏天的楼顶，阳光刺眼。太阳似乎就在背上。
汗珠子如雨似的滚落。
我想起烤鸭。
鸭子在电炉里倒挂着，一圈又一圈的转，油从鸭皮上渗出来，混成汗滴的模样，滑落下去。
是汗还是泪？
我不是鸭子，却是相同的被烤的命运。
这是不是一种同命相连？
我决定换份工作。
没想到，与青民一拍即合。
在一个休息的日子，我和青民到街上转悠，去找份工作。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告诉我这是一个人类的世界。
不像工地，满眼的水泥色，似乎是在地狱。
女人们的裙子，五颜六色的飘扬，有些眼花缭乱。
我和青民一人买了一瓶饮料，边喝边走。
买饮料并不是因为多渴，实在是双手空着，不知往哪儿放。
手里有个东西拿着，感觉踏实很多。
写着招工的，大多是饭店，但上面大多是要服务员，女性。
我恨不是女人，有种被歧视的感觉。
终于在一个快递店的玻璃上看到招收快递员的字样。
上面写着，要求男性。
我和青民进去应聘。
里面很乱，满地都是包裹。
老板看了我一眼，说，工作地点在总部，你们对城市的各个地方熟不熟？
我们吱吱唔唔。
最后，我和青民成为分捡员。
负责把快递分类。
因为这个城市对我们来说，还是陌生人。
老板要求这周之内就要上班。
我和青民立马回去辞职。
老板却不给钱。说工资都是年底给，没有现在支的。
最后，好说歹说，又送了一条烟，才说，要是现在支的话，得扣两个月的工资。因为没有新人补进来，影响工作进展。
我们认了。
我们租了个阁楼。
在新的工作地点附近。
便宜，适合两个无家的人居住。
我们起得很早。天不亮就去仓库配送中心，将快递按照订单要求进行集中和分类。
有时候是按收货地址，有时候是根据快递种类。
快递分拣员的工作并不是很难，但是需要非常细心。
我想到了灰姑娘。
她的后妈把很多种豆子放在了一起，让她挑。后来来了鸟儿，帮她。
我没有鸟儿，只能用手。
这份工作，累并快乐着。
一晃眼，就是两年。
逐渐，我发现送快递更适合我。
在城市里穿梭，犹如这个城市的精灵。
但胜任这个工作的前提是，要熟悉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
我开始每天不停的坐公交，到达各个地方。
几个月之后，我基本上把大部分的小区，横七竖八的路，了于手掌。
向老板申请后，我顺利成为一个快递员。
每天早晨，我把自己需要送的快递，按照派件的路线排好顺序。
需要到哪些地方，要送多少件，做好记录。
一开始，我没有经验，走了很多冤枉路。
除个别的人可以到店内取，大部分快递，都需要派送。
店面的话，好找，直接送给货的主人，而小区的，就比较麻烦，要上楼送，或者在楼下等，等人下来取。
有时会等很久。
然后，两三个电话才能催下来。
一年后。
我已成为一个老练的快递员。
把当天的快递迅速的送到后，还剩下大把的时间。
有天，我在一个吉他店驻足。
玻璃上写着，买吉他，送课程。
我多年前做梦都想学吉他。
我停车进去。
老板留着一头长发。
搞艺术的人，都是长发。
里面各种形状的吉他，排列成一个绝美的图案。
我问了问价格，好多都是两千多。
我说，我是初学者，有没有适合我的。
我指了指玻璃上的纸。
他说，“最低是799的，送三个月课程。999送半年课程。2千以上的，免费学习两年。两年后，你基本已学会。”
犹豫了半天，我选了个999的。
半年让我入门，然后，我自学。
每星期一节课。我选择每周五晚上六点的课。
今天就是周五，晚上六点就可以上课了。
还有最后一个包裹。
送完这个包裹，我就可以来上课了。
按照快递上的地点，我飞奔而去。
那是一个高档小区，小区内绿化得如同公园。
打完电话后，我在楼下等。
感觉一个世纪过去了，还没有人过来。
我急着去上课。
我拿手机看了看，约5分钟多了。几乎超出了我的忍耐。
有点怒火中烧。
准备正要打第二次时，她出现了。
被惊住了。
没想到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美丽的让我不忍移视。
头发湿湿的，看样子是刚洗了头。
她闪了下眼睛，一股电流涌满全身，泼灭了我正欲发作的怒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