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哥哥寝殿出来时,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这个世间有一双大手,无论我怎么努力,还是改变不了它的控制。
萧朵鲁不架着马车,在宫外等我。我跌跌撞撞的跑到他怀里,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崩溃大哭。他轻轻的顺着我的头发,“别害怕,有我在。”
哥哥终究是没有挺过那年的冬季,在公爹萧斡里刺的安排下,我临朝执政,效仿辽圣宗的母亲萧绰,称承天皇后。
有了萧朵鲁不的陪伴,我并没有像上次即位时的无助。所有的决策都是他和公爹的意思。第二年的春天,母后也走了。两个最亲的人离世,让我陷入浑浑噩噩的日子,直到半年后才想起来诺儿还软禁在宫里。
本想去看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继续这样吧。她不知道哥哥已经离世,我吩咐下去,不让任何人告诉她外面的变故。我以为,等将来我把皇位交给侄儿耶律直古鲁,由他去带诺儿走出那个牢笼开启新的生活更为合适。
时间能冲淡一切的痛苦,况且国事有萧朵鲁不和公爹的帮助,我又过上混吃等死的蛀虫生活。
在我临朝不久后,一群追随哥哥的老臣,怀疑哥哥的遗诏有假,私下密谋准备发动政变。萧朵鲁不出宫同公爹商量对策,迟迟未归。
等到三更还没回来,我熄了灯,准备睡了。突然,一个湿漉漉的身体从背后抱住了我。
萧朵鲁不疲惫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不在家,睡得着?”
我摸黑解着他的衣服,“外面下雨了吗?怎么浑身都湿透了。我叫人来掌灯,打水你沐浴。”
“不要!”他拉住我,说着自己去点了蜡烛。屋内亮堂起来,我才看见,他身上哪是什么雨水,浑身是被血沁透了。脸上身上都是刀口。
我慌忙的翻着他的衣服查看“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了这么多伤?”
“不是我的血,别怕!”他安抚我,“脸上是小伤,叫人打水我擦洗一下。”
叫人打好了热水,我为他脱下衣服,确实没受什么伤,只是衣服划破了。“你今晚干什么去了?”
他将身体没入水中,“今晚那群老臣集结了势力想要兵变,幸亏父亲发现的及时。”
“他们人呢?”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全部清除了。”
我霎时间觉得不认识眼前的丈夫。在我心里,他从来不是嗜杀之人。给他擦洗的手僵在原处。
“就没有更好的方式了吗?”
“或许有,但现在不行,你没有那么多时间。”
曾经他教我不要伤害无辜的人,可是这些老臣不过是忠于哥哥,又有什么错?
可能是觉察出我的异样,他转过身,捧着我的脸:“别的任何事,我都可以等,都可以忍,但是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你。父亲的决定是有些残忍,你执政的路还很长,平息此事不过是个开端,若你再无功绩,想必还有更多的阻碍。”
赶鸭子上架的我,能有什么本事在短时间做出服众的功绩?要不是哥哥临终前的嘱托,我巴不得立刻把这皇位丢出去,谁行谁上。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老臣们的死,有一半的原因是我无能。内疚,恐惧,冲击着我的内心。
他还是握了握我的手,温柔的安慰:“别担心,有我在。”
我麻木的点了点头,除了听他安排,我什么也做不了。
老臣兵变一事,在公爹和萧朵鲁不屠杀下,悄无声息的结束了。为了不再发生此类事件,萧朵鲁不决定,对外兴兵,目前来说,我们只有这条路可选。
葛逻禄人一直是辽国最大的威胁,几乎没有同我商议,公爹和萧朵鲁不就决定要出兵解决这个外患。
送别了萧朵鲁不,我还是站上了那个城楼,心中的想念被一种不安替代。除了担心他的安危,更多的是害怕他所做之事已经不受我的影响。
为了及时知道战场上的消息,我几乎夜夜失眠,寝殿外也吩咐下人时刻站岗,有前线消息,无论我在做什么,都必须立马禀报。
如此担惊受怕的过了大半年,他的捷报一次又一次传回,最后一次收到他即将凯旋而归的消息,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而这一次,他没有直接回宫见我。转而去了萧府,一待就是三天。联想到之前他去支援撒马尔罕带回来的两个女人,心中更是怀疑。但我更愿意相信他,暂时放下所有的怀疑,努力营造欣喜的态度,等待着他。
回来后的萧朵鲁不看不出太大的异样,我放松了警惕,渐渐忘了之前的怀疑。他一举消灭了葛逻禄人无疑是我执政之后最大的功绩,足以封住悠悠众口。
但,这算是我的功绩吗?
我对这个皇位没有兴趣,也没能力管理这个国家,只要不影响我正常生活,功绩算在谁头上,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继续享受着国家富足带来的一切奢侈。
此后,国事大小,我再也没怎么过问,萧朵鲁不和公爹私下商议的时间越来越多,时常一去就一两天,他们的追随者逐渐陌生。虽然有时会问一句,商量了什么,他也是一两句话就打发了我。我们之间像蒙了一层纱。
几年后,花剌子模内乱,告知我要出兵时,萧朵鲁不已经在整顿三军,准备出发了。
我是真的怕了,我虽没上过战场,但是凶险程度还是能够想象得到的。现在国泰民安,没有必要再涉险。
我将他拉到帐内,试探性地说:“要不还是别去了,我们现在已经很好了啊。”
“那是你觉得,这一趟我必须去。”他的态度冰冷。
我有些慌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很害怕,你每次出征,我都很担心你。”
他自顾自的检查起铠甲不耐烦的说:“有什么可担心的,在家等我好消息就行了。”
不好的预感在无限放大,我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落,我抱着他哀求:“你不要去了可以吗?我不在乎什么功绩,不在乎皇位,只想你好好的。”
他推开我的手,语气里满是厌烦:“我要出征了,哭哭啼啼多不吉利。”
不吉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真的变了,我甚至觉得,他是借着出兵逃离我。
“你不在乎功绩皇位,我在乎。”丢下这句话,他转身出了营帐,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