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饭,又将爹娘送回屋子里,在侍女的带领下,潇潇踱着步回到自己住的小屋。
袭夫人老早之前就已经安排人将这里收拾干净了,本来隔壁屋子里住的应该是她哥哥袭澜,可惜她哥哥素来爱天南地北到处跑,逢年过节也常常不见踪影,尤其是射月节一家人齐聚泷衣山庄的时候也常常不来,气的袭老跺脚大骂,直说不要这个孙子了。
不过再怎么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哥哥袭澜依旧是袭老最宝贵的孙子,一旦见到依然还是好吃好喝供着。
她推开门走进去,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仔细一念,发现箱子不见了,房间里空荡荡的,寻找了一转都没有收获,她心下一沉,急忙打开房门就要出去找。
左脚刚踏出房门,她整个人顿住,心中除了懊恼就是烦躁,在这偌大的常州城,一个箱子要从哪里找起啊?
黑夜缀着星,笼罩着一片宁静,她耳朵动了动,整个人回过魂来,有人的脚步声从院子外走来。
常福脸上带着汗,跑起来脸上的肉一颠一颠地,他见到潇潇说道,“哎呦,小姐,你的箱子落在马车上了。”
如获至宝,潇潇跑过去将箱子抱住,“真是吓死我了,谢谢你常叔!”
常福哈了哈腰就离开了,潇潇心中后怕不已,想着自己真是个不能来事的主儿,一个箱子都能弄丢,太蠢了!
她抚摸着箱子,箱子是皮制的,又经过璇玑派的那群偃师们的改良,说是什么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没了钥匙谁也不能打开,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动物的皮做的。
不过以偃师门素来的德行都是吹捧多过于实际的,她也就没指望能当一个保密的箱子使用,甚至连锁都没挂,只是当个随手的提箱使用罢了。
她打开箱子,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提出那把剑,尘昏实在是长得太丑了,若是将剑喻作人,剑身光滑明亮的为皮肤细腻的美人,那尘昏其剑必然是一名肤色暗沉的老妪,而砸入的陨铁就好像大颗大颗的黑痣缀在其上,真的是丑的难以言说。
伴随着叮的一声,剑身出鞘,潇潇又拿出一块绒布来,沾了些剑油,用力擦拭起来,心想这剑若是到时候还给了陈煌师兄,自己也得算剑的半个主人来。
她嘶了一声,擦拭剑身的手猛地向后一缩,虎口处被剑刃开了一条小口子,正往外冒着血,她站起身来,自春日宴那次后,自己常会在随身箱子里备些止血药与白布来。
血滴在剑身上,滋滋地响了两声,很快消失不见,像是顺着剑身渗透到里面了一样。
一夜好眠,潇潇打着哈欠从里屋走出,哈欠打到一半生生愣住,她看了看自己绑着绷带的右手,已经不疼了,有点痒痒的,她又掐了自己一把,确认自己是醒着的状态。
昨日伤了手,将剑擦拭完毕之后就放在了桌子上,嫌累也就并未归鞘,今早起来一看,剑身上像是长了一丛苔藓一样,黑乎乎地形成一个圆圈,贴在剑身之上。
她每日都有按照师门教的那般好好养剑,怎地还会生锈,而且这锈生的也颇有些莫名其妙,并非从边缘而是直接剑面,多少有些奇怪。
她拿手指轻轻一抹,长出来的“苔藓”很脆,一碰就碎,质地比锈略微硬一些,粉成小颗粒后还会有些硌手。
她将手上的末末掸干净,又拿过绒布将剑身上的擦拭干净,可是无论怎么擦,“锈”是擦干净了,剑身上就是留下了一个黑色的圆,和剑身上其他被砸入的陨铁模样十分相似。
她拧着眉头看了半天,这生铁还能互相转换的,普通铁和陨铁砸在一起,还能逐渐变成陨铁的吗?
没这个道理啊。
昨日听说的那家铁器店忽地跳入了她的脑海中,心里一个声音催着她带着剑去看看,指不定这剑中有妖呢?
铁器店很奇怪,剑也很奇怪,着实很搭。
潇潇搓着手指想了半天,她决定去芜巷那家铁器店里去探探风。
剑重新被收回箱子中,箱子被盖上,尘昏再一次沉入黑暗之中。
正如常福说的那样,铁器店的位置并不好找,开在一派斜顶房之中,周围的房子像是自家盖的,还拿砖和黄土圈了小院,层次不齐不说,颜色还五彩斑斓的,渠水从中间摇摇晃晃地走过。
铁器店更是连招牌都没有,只在院门口挂了一面旗子,十分草率地写了三个字,铁器店。
应正是开门营业的时分,可是这间却是院门紧闭,一点也没有开张的意思,潇潇走上前去,叩响了院门。
敲了两轮,皆没有什么响应,就连左邻右舍探出头来看热闹的都没有。
潇潇迟疑了一下,实际上院门上并没有落锁,并且在她刚刚的敲击下,院门已经被敲开了一条缝,她左右瞄了瞄,一个闪身进了院。
院里的确没人,某些角落里还长了些杂草,应该是很久都没有人居住了,潇潇将箱子抱在怀里,试探着往前走去。
还未走两步,身后忽地传来摩擦声,像是绳索磨地的声音,潇潇心下一惊,转身要走,粗麻的绳子一下打在她的身上,旋即整个人离地,连人带箱地被绳网吊了起来,以一个极其憋屈地样子窝着。
潇潇喘着气,用手拽着绳子借力,刚刚绳网打过来的一下力气不小,肩腰腿都被打的生疼。
房间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个人来,脸上载着放肆的笑,看到她的时候忽地停住,声音都变了调了,“怎么是你啊?”
潇潇扭着脖子,转着手腕,眼神愤恨,话里话外都是讽刺,“这就是你说的寻仇?仇是这么寻的吗?孟川师兄,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孟川心里苦,有口难辨,他也是费了老大劲才查到陈煌在这个小院落脚,可是等他过来的时候,院里已经空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四下打听了一下,说是这铁器店里就两个人,前几天去了川地,说是山里有块好铁,要去拾回来。
孟川心想这川地山多林多,去了也不好找,还不如在这里守株待兔,等着陈煌回来,当然这也是有风险的,若是陈煌此去川地再也不回来了,他也只好从头找起。
不过再怎么样,院跑不了,即使是其他人回来收院,也可以问出有关陈煌的消息。
可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来的人会是潇潇。
“那你来这里是干嘛的呢?”孟川瓮声问道,他实在是抬不起来。
说到这里,潇潇忽地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拿出箱子来,“是因为这柄叫尘昏的剑,它生锈了。”
“生锈?”孟川有些诧异,“你们四邡派除了铸剑,就没有教过怎么养剑吗?每天如何养剑对于你们来说不都应该是常识吗?”
潇潇鼓了嘴,辩白道,“我当然知道啊,但是我觉得很怪异啊,我还擦剑呢,擦的相当卖力还割破了手,我从来没有过……”
潇潇说着自己就停下了,嘀咕道,“难道是因为血?”
她抬头看向孟川,眼睛眨了眨,“孟川师兄,把手伸出来。”
她刚刚的自言自语孟川可听的真切,现下哪里还敢把手伸出来,“不至于吧潇潇,师兄就不小心地挂了你一下,你怎么还要放师兄的血呢。”
潇潇才不管那么多,从头上取下一支钗,扎破孟川的手指,往剑身上滴了一滴血,孟川收回手来,像孩子一样委屈巴巴地含住自己的手指。
起初并没有反应,很快血液像是跳了两下,从剑身上渗透下去,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果然有问题。”潇潇评价道,“这剑好像嗜血,把血都吞了进去哎。”
孟川满脸不相信,“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神奇,这又不是玄影门的剑,暗藏着重重机关。这剑可是隽凤大师所铸,来源正统,你别想那些旁门左道的。”
潇潇嘴角一勾,“你且等着吧,真正诡异的还在后面呢。”
两人又唠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家常,甚至孟川还跑出院去买了两个烧饼回来,吃的两人满嘴流油,直到日头从东边挪到了西边,剑身才有了些变化。
或者不如说其实它一直都有变化,只是变化非常轻微,基本上观察不出来,只有积少成多的时候才被潇潇发现,这剑刚刚滴血的地方又长出一丛锈来,大约是血滴的不多,只薄薄的一层。
潇潇示意,孟川凑上前来一看,又用手捻了捻,“还真是,不过这有点像血渣子。”
潇潇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这剑,会不会是活的?”
的确,这剑就像人一样,将饼吃进去,经过一系列的变化之后又从其他地方出来,只不过它是简化的,将血吸收进来,不能吃的再吐出来,倒是有点像吃带骨头的肉,用牙齿将肉剔下,骨头吐出去。
孟川咽了咽口水,“我本以为玄影门是天下最邪门的地方了,现在看来,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更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