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村四面环山,唯有一条大路直通村内。周边无大河,唯有周边一山顶天池延绵而下的瀑布形成的一道穿林小溪养活着这一方人家。
一男一女自小桃村外的大路渐渐走来
只见那男人丰神俊朗,一袭青白长衫更是显得他儒雅非凡,腰间别着一把翠绿短笛。只见他一双狭长眼眸微眯,指着前方的小桃村石碑对身旁的女子笑道:
“郭师妹,前方便是那小桃村了,咱们速度算快的,今晚应该可在此歇息一晚,待休整完毕,明日一早,再去那地方周围一探究竟。你觉得如何?”
他身旁那位女子,亦是容颜艳丽,身着青白色连衣长裙,头戴一只白玉簪子,手持一柄雪白连鞘长剑。远远一瞧,都能感觉此女绝非寻常人家。只是一身若寒霜凌雪的气质,让人难以亲近。
见这郭师妹眉头微蹙,那赵姓师兄解释道:
“毕竟那地方,仅凭你我二人也无法开启,而周边也只有这小桃村一处村舍。今夜便在此处休整一番。按照路程,明晚朗师弟与宣仪师妹应该会到此处与我们会和。我们明早再去探查究竟也不迟。”
这郭师妹闻言,微微颌首,冲那白衫男子淡然道:
“就依赵师兄所说”
那赵姓师兄点头,二人沿着大路,一路向那村内走去。
这样一对璧人走入小桃村内,不由引起诸多村民的驻目
“娘,那个小姐姐好漂亮,是说书先生口中里的仙女吗?”
一个正摆弄地上蚂蚁的冲天辫男孩问正在一旁晾衣服的女人。女人顺着孩子的目光看去,不由笑道:
“是啊是啊,是外边的仙女来我们村啦,你以后要是好好读书,去到外面,能天天瞧见这样的仙女呢。”
那孩童闻言眼中一亮,不由的将脏脏的手掌往裤子上一抹,头也不回的往屋内跑去。过了一会抱了一本比他脸还大的书,装模作样的一边看一边读:
“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
女人笑着,看向那渐渐远去的两个身影,不由口中念叨:
“好俊的小哥,好美的小姐,就跟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走在路上的二人耳力不差,自然听到周边村民的窃窃私语。
那赵师兄面带微笑,狭长眼眸依旧微眯,转头面容促狭笑道:
“郭师妹,这村里人都说你长得恍若天人呢。”
那郭师妹闻言面容沉静,听闻此言,淡淡道:
“市斤巷弄的闲言碎语罢了,师兄听听也就罢了,切莫当真。”
那赵师兄闻言耸了耸肩,扭转头来。轻笑道:
“传闻郭师妹在那游霜峰中可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当得起冰霜仙子一说。只可惜那些倾慕于你的人呐,怕是至死都难撼动冰山一丝一毫了”
那郭师妹闻言不为所动,只是不知从哪掏出一顶白色纱巾斗笠戴在头上。
“如此,师兄可还满意?”
那赵师兄见状不由哑然失笑,扶了扶额头,无奈道:
“你这行事作风,还真是像极了你那古板的师父。”
一丝冷意自身旁传来,那赵师兄连忙抱拳求饶。
“师妹莫怪,当师兄的一时口快,当不得真,切莫动肝火”
一路走来,二人终于找到一间客栈。
那赵师兄一番交涉,待二人分别进入客房,天色已然转暗。
那接待的小二见二人上了楼,这才跑到柜台处,好奇道:
“掌柜的,最近是啥日子?这接二连三的,都有好几号人来我们小桃村了。个个看起来都不像我们这些平头小百姓。真是奇了怪了”
那掌柜闻言不由赏了那店小二一个板栗。
“客人的事,少打听!祸从口出,小心啥时候死在你这张嘴上。”
那小二吃痛,抱着头,龇牙咧嘴,一脸牙疼的表情。
“还不去擦桌子!”
这‘桃林小栈’,是小桃村唯一的客栈,位于福泰街。这小桃村来来回回也就这么大,大多生活拮据,大多时候来这‘桃林小栈’,主要是为了那下午的说书,对于这群山环绕的小桃村来说,能在下午时分来这听听那说书先生来来回回讲那些个江湖豪杰,庙堂权争的故事已经是最大的乐事了。但几乎没谁会真在这耗费金银住上一晚。
那掌柜有些心神不宁,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柜台上的算盘。一边想着这几日投宿客栈之人。
那赵郭二人住在东厢,由于刚住下,且先不谈。而在那姓赵的隔壁房内,是一面容凶煞的背刀汉子,整天除了吃,就是睡,这几日一步也未曾踏出客栈。关键是他还吃的特别多。这小小客栈几乎一小半食材都进了他的肚子。
而那西厢则住了三人,一个红衣孩童,一个手持戒刀的黄袍和尚和一个体态妖娆的宫装少妇。
三人一同来这‘桃林小栈’住下,平时白天红衣孩童和那宫装少妇会早上出门,太阳落山之前返回。而那手持戒刀的黄袍和尚则是与他们恰好相反,皆是晚上出行且彻夜不归,到了日出才会回客栈歇息。
无论怎么想,这几人都不似普通豪客。
所以这几天忽然来了这么多外乡人,虽然个个出手大方,让这掌柜的乐的合不拢嘴,却又让他心里有些发憷。
要知道他在开这客栈之前,找人看过风水算过命,说他这客栈善聚小财,难留大财。而且叮嘱过他,切莫多嘴多舌,否则别说这客栈了,连他都要遭受血光之灾。
这掌柜的恰好也是个信命之人,所以这几天,这些个外乡人来住店。他都毕恭毕敬,只求这些外乡老爷们,只是安安静静的留下金银,再安安稳稳的离去,这便是最大的幸事了。
正在掌柜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身前算盘之时。一阵山风呼啸而来,直吹的这客栈门前所挂用于驱妖避邪的铜铃叮咚作响。铃声清脆,引得掌柜不由望去。
“嘶,这么大的风,怕是要变天咯”
————
俞白仙今日穿着柴婶送他的崭新布衣,心情不错,拉盐也格外卖力。
这一批是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新货,看其品相都觉得纯度颇高。他轮班今儿不用下井,这些品相颇高的岩盐,直接交给碎岩的伙计们打碎磨碎就好。他所要做的就是装运这些开采出来的岩盐,将其运送到碎盐场内。相对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
他们铺子里有十几号伙计,有的负责开矿取盐,有的负责运输,还有的则负责碎盐,最后一部分人则负责装袋运送往村外,卖给跟铺子签订契约的盐商。一般来说五、六天铺子里会派个人出村卖盐。而其他人,则轮流负责其他三项活计。
卖盐是大多数伙计们最为喜欢的活,谁都想干,毕竟能出村。那些卖盐的伙计途中少不得要耽搁半天去逛逛那大城里的集市酒楼,涨涨世面,回来吹嘘。卖盐的伙计,一般来说要么是铺子里的老资历,要么是铺子掌柜信任的人。一般伙计根本没资格出去卖盐。
恰好,俞白仙就是那少有的几个能够被允许出村卖盐的伙计之一。
而俞白仙也喜欢出去卖盐,之前几年出村一直也一直稳稳当当,颇受刘管事信赖,可这几次出村卖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问题连连,不是车轱辘坏了,就是盐重量轻了,让主顾不满意,但好歹货是完全的送到了。
哪里想到这一次直接折了马腿,丢了一袋盐。气的那刘管事直接让他这段时间不用出村卖盐了。
他这不就轮着来拉盐了么,不过拉岩盐有点好处就是,下工比较早,有更多空闲的时间。
俞白仙穿着新衣,越发卖力,想着今日早些下工,顺道还可以去街上看看有没有牛卖。早些将牛买下,早些了结一桩心事。
看着天上的日头逐渐西移。
福泰街,一身着脏兮兮黄色道袍的中年道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自言自语道:
“唉,亏了哟,一个子儿没捞着,还倒贴两个馒头,此行虚度啊”
说罢,这道人毫无形象的仰头倒地,双腿伸个二郎腿,一边摇着腿,一边从怀中摸出个大白馒头。单手枕着头,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吃起馒头来。
说来也奇怪,往常也会有这种游离各地的道士来到这小桃村,可人家摆摊的地方那都是些热闹地方,哪像这中年道人,偏偏选了那位置偏僻轱辘巷口做那摆摊之地。
要知道,这轱辘巷位于福泰街最里端,平常人流本就稀疏。更何况,别人家道士,那个不是衣冠整洁,而且物件齐全。什么桌案,小刀,笔墨,签筒,龟壳,铜钱等样样俱全。就连那招揽人的条幅,其上字迹都颇为苍劲有力。
反观这破落道士,一身道破脏兮兮,黄色道袍不知道多久没洗,都已经有些发黑了。招揽人的条幅,就是块破布撂在地上。上书之字也是奇奇怪怪。
‘驱凶避吉,斩因断果’
那道士啃着馒头的当口,一身着布衣的白皙男人正牵着一头牛出现在视野之中。
那道士见状,眼前一亮,赶忙将手中馒头藏入衣袖,一个鲤鱼打挺,盘腿而坐。又整了整衣襟,尽量让自己显出一副仙风道骨的高人模样。
见那白皙男人渐行渐近,那道士左手虚托右手,右手呈拈花形。双眼微眯,口中念念有词。多是什么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之类的烂大街之词。
可那白皙男人扫了那道士一眼似乎并不为其所动,只是牵着牛就要往那轱辘巷里走去。
那道人见着白皙男人丝毫不为自己的‘仙家气势’所摄,不由高呼一声
“且慢!”
那白皙男人转头望了一眼,又看了看四周。扭头继续往那巷子里去。
这可让那道人心里着急
好不容易来了生意,岂有放手的道理。
连忙翻身而起,一个箭步,抓那白皙男子衣袖。
“你做什么?我不算命的,也没钱算命。”
俞白仙自小以来,读书读得少,虽然字都不识几个,但这些个命理学说其实还是挺好奇的。
但之前其他游历来此的那些算命道人一个个感觉都跟信口胡诌差不多,见自己生的白皙,便说自己命途富贵。看自己衣着,又说自己曾经遭遇一场大劫,导致家道中落现在清贫潦倒。
久而久之,俞白仙也就懒得理会那些江湖骗子的捞钱把戏了。毕竟再大的好奇心,也抵不过钱袋空空啊。
那道人好似也知道,自己这番作为有违自己得道高人的形象。轻咳两声,收回抓住俞白仙衣襟的手,转而抚自己那没有多长的胡须。
“咳咳,这位小友,我瞧你印堂发黑,近来定有祸事临身,若信得过小道我,待我指点你一二,定能保你驱凶避吉,避过此劫。”
俞白仙闻言淡淡的看了一眼道人。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
这一番举动,到让道人有些局促。不由看了看自己身上服饰衣着。也没什么不对劲啊。
就在道人被这俞白仙盯的有些发毛之时。只听他淡然开口道:
“多少钱?”
见俞白仙此语说出,那黄袍道人不禁有些得意,看来自己无论何时都有那仙风道骨的仙人气态。直摄的眼前这肤白青年直接询问算命价钱了。
那道人轻咳两声,抚了抚须,试探性的伸出两根手指。
可他刚伸到一半,还未举起来。俞封低头看着他竖起的两根手指,便立马开口道:
“二十文?告辞!”
说罢,俞白仙牵着牛头也不回的就往那巷子里走,根本看都不看那道人一眼。
那道人闻言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以他那洞天晓地的惊世之才,他还准备叫价二十两银子呢,结果这臭小子直接二十文,还直接告辞?这不是欺负人吗?
“等等!那你说多少?小道我是诚心想为你解灾,价格公道,可以再商量。”
俞白仙闻言扭过头来,上下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中年道人,又捏了捏自己的钱袋。最后递出一个手指
“一文,不能再多了”
那道人恨的牙根直痒痒,感觉自己真的有些想揍这小子了。不过想归想,蚱蜢腿再细也是一口肉,一文总还是能再买个大白馒头。
此时他不由感慨,赚钱不易啊!
咬着牙应下这五文钱的生意。
道人将俞白仙拉倒自己那撂在地上的破布跟前,那眼神跟要吃了他一样。
只见他盘腿而坐,示意俞白仙也坐下。
待俞白仙安稳坐下之后,那道人掀开那破布。
只见里面只有两片重叠在一块的碧绿树叶。
那道人捻起其中一片,再将另外一片交给俞白仙握在手中。
俞白仙看着眼前这道人神神叨叨的,也不知在搞什么名堂,这按往常来说,不应该是抽签之类的测命之法吗?怎么到了这怪异道人这里,就拿着这两片破树叶子来糊弄人。
他不由为自己答应的那五文钱感到有些不值了。
两人手握绿叶,那道士闭着眼,手指轻轻的摩挲着着那树叶上的纹路。时而皱眉,时而微笑,看的俞白仙是莫名其妙。
待那道人睁眼,俞白仙开口道:
“怎样?”
那道人也不说话,只是将他手中的绿叶与自己手中的绿叶重合在一块。而后又放回原位,盖上破布。
“好了,灾劫已削,给钱。”
“灾劫已消?”
俞白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么简单?
“你莫不是在骗我?”
“骗你作甚,给钱给钱!”
看着这道人色厉内荏的样子,俞白仙知道自己肯定被骗了。
不过,骗就骗吧,管他是真是假,自己想要的还不是那最后的几个字而已,求个心安而已。
摇摇头,俞白仙掏出五文钱放在那破布之上。轻声道:
“谢道长替我解除灾劫”
说罢,起身就打算离开。
而那道人随手一挥,收起那破布上的五文钱后。眼神晦暗不明,捻着那为数不多的胡须又道:
“且慢,小道刚刚测算,此灾劫虽然于你已削,但对于你最为在乎最为亲近之人,此劫尚存。你可愿为那人求一护身符?”
正准备起身的俞白仙闻言又坐回原位
“我这劫难还牵连他人?”
那道士闻言轻轻摇头,轻声道:
“天机不可泄露”
俞白仙看着眼前这个感觉非常怪异的道人,总感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多少钱?”
“十两银子,不还价”
俞白仙摸着自己钱袋里买完牛,仅剩的全部家当。竟是片刻未曾犹豫,当即将那钱袋丢在那破布上。
“我愿意为那人求一护身符。”
不过这次,那道人并未着急将那钱袋收走,而是盯着俞白仙的双眼,又一次问道:
“不后悔?”
俞白仙眼神清澈,看着那道士晦暗不明的眼神,斩钉截铁的说:
“不后悔!”
那道人闻言抚须一笑,翻开手掌,一颗葫芦形状的吊坠躺在他手心中,只不过大小只有一花生大小。观其材质,感觉也不过就是普通的木质。
俞白仙接过那葫芦吊坠,端详一番后放入怀中。这个吊坠,他打算给柴婶。
那道人已经将那地上破布收入袖中,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看样子是要走了。
俞白仙起身问了一句:
“请问道长,我那灾劫何时会来?又何时会走?”
那道人此时又拿出怀里的那个大白馒头,瞥了俞白仙一眼。便向福泰街外边走去,只是走了两步后,才遥遥说道:
“今日天机泄露太多,改日再与你说清楚里边的门道”
俞白仙闻言赶忙又问到:
“那我们何时才会再见?”
那道士头也没回,只是向后摆了摆手。
“该相见时自然会再见”
望着这个怪异的道人渐渐走远。俞白仙收回目光,从开始到现在,他都感觉这道人给他的感觉怪怪的,可具体是哪里怪怪的,他又说不上来。
想不清楚,便不再多想的俞白仙,拍了拍身旁一直跟着自己的黑背大水牛,往巷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