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面前的人群，张老笑呵呵地走到前面，温和地说：“小友，我们有几句话想和你谈谈，不知你意下如何？”
正瘫坐在地上、具有浓浓败犬气息的李客平精神一振，想到袖中碎片，他眼中精光一闪，抬头恭敬地回答：
“老人家只需吩咐下去便是，我当然愿意听您老的嘱咐了。”
李客平就这样被请到了一间会议室里。
他随意地打量了房间几眼，目光瞟过了书架上层放着的一把美工刀。他手指微动，却还是捧着茶杯沉默不语。
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候。房间里不是只有他和老者两个人，他也想先听听对方的解释。
在他来之前，会议室里已有三个人在里面等候。
一个看起来大约十八九岁的少年在座位上专注地拧着魔方，看到李客平进来了，放下魔方，面无表情地冲他点了下头。
李客平注意到，这少年穿了一身黑，身上没有半点杂色。虽然对方面庞很稚嫩，但看起来不苟言笑，有些严肃。
另一个人看起来像是个更棘手的角色。
这壮汉留着个光头，满脸横肉，穿着灰色背心，黑短裤。在半袖和短裤没有覆盖到的地方，数道狰狞的刀疤格外引人注目。
在讲究文明和法治的现代社会里，身上有这么多刀疤的人并不多见。
那男人嘴里叼了根烟，大大咧咧地把脚搭在桌子上。看到李客平走进房间，他赶紧把脚放了下去，起身用力拍了拍李客平的肩膀。
李客平不卑不亢地冲那壮汉点了点头。
他目前身陷诡异组织，对方看起来还不太像个善茬。他知道，越是在这种时候，越不能露怂。
一个贱贱的电子音冷不丁在李客平脑子中响起：
【哦吼，宿主，看看这架势，你该不是被黑帮抓走了吧？
如果有什么可疑的协议，你一定要赶紧签下来。等你器官被摘得差不多了，就剩一口气的时候，你记得喊我，我给你收尸啊！】
虽然手心有些出汗，他仍在心里火力全开地怼着系统：
“狗系统，小孩儿都知道，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你真是一如既往的肤浅啊。
况且，你听起来人模狗样的，还有一丝丝高级感，不照样是个教唆人自杀的变态偷窥犯？你有啥资格能说别人？”
系统被怼得不说话了。李客平一顿狂喷后，也不太紧张了，淡然地看向房间里的其他人。
最后一个人是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黑胖子，他笑眯眯地和李客平握了手。
那人的脸圆乎乎的，一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个慈眉善目的“弥勒佛”。
不过，李客平却对他印象深刻。当初，就是他招呼了声“来了老弟”后，十几个恶臭的垃圾袋就朝自己毫不客气地砸了过来。
这绝对是个面厚心黑的角色。
这胖子看到了李客平身边的张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憨笑着说：
“小许被单位派到外地了，一时赶不回来。杨老爷子的研究进入了关键阶段，脱不开身。
没能及时过来，他们都感到很遗憾和抱歉，以后会当面向老大解释清楚的。”
张老点了点头，在两人入座后，他含笑开口道：
“小友现在应该非常疑惑，为何之前我们那般对你，现在却恭恭敬敬。你应该有很多想问的问题吧？”
即使被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被这些人围着，李客平也毫不露怯，大大咧咧地回答：
“万事自有其缘法，说不准那晚只是一个误会。我未曾将那点事放在心上，就当做了一个梦也未尝不可。
不过，之后若是仍不幸遇到了什么祸事，我所属的镇南书院也不是吃素的。”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右手却在袖中暗暗捏紧了那玻璃碎片，丝毫不敢放松。
张老仿佛未曾听懂李客平话中的威胁一般，扶须笑道：
“镇南书院，那可是有名的精英学府，老夫的一个外甥女考了三年还没考上呢。
难怪小友年纪轻轻就如此卓然不凡，英雄出少年，了不得，当真了不得！”
李客平一向不善言辞，即使他心里明白那是“商业吹捧”，嘴上却总是会木讷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只能笑着冲对方拱了拱手，沉默不语。
张老随后又不着痕迹地试探了他几次。李客平心下警觉，避开了能泄露自己关键信息的种种问题。
眼看着谈话气氛变得有些紧张，张老长叹一声后，认真地说：
“小友有戒心是应当的，不过请你相信，老夫万不会对小友不利。虽然你可能没将那晚放在心上，不过我等却发誓将那义举永世铭记。”
张老一边说着，一边颤巍巍地走出座位，对着李客平深深鞠了一躬，道：
“小友，请受老夫一拜！”
李客平猛然起身，急急上前几步，想赶紧扶起老人。
龙泉大陆讲究礼仪和美德，尊老敬贤是基本的原则。况且他自认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当不起老者的大礼。
张老一把拉住李客平的右手，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的袖子，笑呵呵地说：“现在，能听听老朽的解释了吧？”
李客平明白，老者发现了他的戒备。他讪讪一笑，点了点头。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张老为李客平解释清楚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李客平心中的困惑得到了解答，便开始盘算之后的行动。他低头不语，眼睛却越来越亮。
成为一个革命组织的领袖？这是过去的他从未想象过的奇事。
在他平淡的生活中，从未有过这么出格的事情。一起去“闹革命”，推翻了神明的统治？天呐。
他从来都是跟在别人的身后、毫无存在感的路人甲，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可以统领着人们，担任他们的领袖……
李客平好像终于找到那扇能让他逃出去的窗户了。
他抬头看着张老希冀的脸庞，看着众人热切的眼神，正要点头答应，话到嘴边，却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李客平沉默了片刻。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后，他突然笑了出来，朗声说道：“能够被你们这么看重，说实话，这是我的荣幸。
不过，你们应该是误会了。让那蛇妖伏诛的真正义士并不是我，我没有任何特殊的力量，只不过是一个路过的普通人。
那只老虎才是你们的恩人，是它制住了蛇妖，你们应该感谢它才对。”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李客平感觉心里轻松了不少。
他算不上一个好人，但平生不做亏心事，也不轻易欠别人人情。
他们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的能力，是一个能够控制虎妖的神人，也可能是出于感激，才想让他坐上领袖这个位子。
可是，老话说的好，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个赢弱无力的普通人，没什么能力可以担起这个担子，以后很可能会把事情弄得乱七八糟，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况且，他也算不上是他们的恩人。严格说来，他只是一个糊里糊涂趴在老虎背上的路人甲罢了。
虽然心里有些不舍，不过他认为坦诚相告是最合适的选择。
李客平站起身来，就打算离开这里。
张老注意到，虽然这年轻人的身影看起来十分决绝，可他的拳头却忍不住攥得紧紧的。
他在不甘心。
张老扬声说道：“如果我说，我依旧认为你会是一个优秀的领袖呢？”
李客平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张老满面肃然地说：“比起考虑自己的得失，你最终留意了自己要承担的责任和可能对别人产生的影响，在短时间内作出了一个相对合理的选择。
从这一点来看，你合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