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居区西北面,天色渐暗。
白涛示意两人把最重要的数据勘测事项提前。远处,小七沿西南向走了约大半小时,地面的震动消失了。
灰色越来越深,他离气旋又近了些。
透过浓厚药味的过滤片,他嗅到了腥臭味,那是让人感觉喉咙粘稠的味道。他辨别着腥臭味的方向,却发现是来自脚下。
他深踩地面,隐约有异物感,俯下身抹去表面的沙尘。
沙尘下,竟露出一只残断的青色手指。
他疑惑渐深,将沙尘除干净,眼皮不由的跳了跳,他看到一幅几乎被不剩肌肉组织和器脏的白骨。被血染浸的制服上,绣着“HZ-17”字样。
这是南铁城聚居区在编劳工制服。
他可以肯定,这人不是他知道的知情人士。意味着,这个气旋的秘密不局限于他所了解的几个人。
但是这种危机感很快又被另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所代替,他注意到尸体破碎的肌肉组织和表皮有密密麻麻咬痕。裸露的白骨上,咬痕留下的印记依然清晰。咬痕细密,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
他捏着白骨上的残肉,以腐败程度看,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周。这人死于意外,可能是来自什么东西袭击。
会是什么呢,小七想到几周前的遭遇,不知道是不是同类生物。他将那个“HZ-17”的编号撕下来,放入背包。
制服上残留着淡黄色的粘液,散发着令人不舒服的腥味。他继续向周围摸出去,目光所及,不由的心脏抽了一下。他站到一处高点的沙堆,扫视周围,遍布白骨和尸体。有的很新鲜,有的则有些时日。
除了那具尸体,白骨基本是动物。这个磁尘密布的世界哪来那么多动物。他所了解的荒野,很少有生物能活下来。他沿着尸骨最为密集的方向走去,他终于看到了刚才地面震动的源头。
血腥味很浓烈,血迹染红的沙堆像刺目的红毯向着西南方向而去,这里到处尸体。里面有鹿、袍子、野猪、狗群,都死了。身体都被啃得面目全非。
他谨慎的给步枪上了刺刀。
恍惚中,他感觉到沙堆好像在蠕动,以为是眼花,稳定心神,脚底下感受到传来细细碎碎的沙粒摩挲声响。
沉厚的防尘面具后面,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慢慢瞪大,两鬓的汗沿着脸颊慢慢滴下。
常年的荒野历练,让他对危险有异于常人的敏锐。从空气中的震动中,他嗅出了极危险的气味。
他慢慢转过身,紧绷的面部肌肉不自然抽搐。那张永远缺乏情绪的扑克脸上,多出了紧张的神色。
他眼前,一只约三指长,两指粗的淡红色的生物,从沙堆里探出脑袋,灰色的浓雾里,尾巴上微弱的有暗红的光,小七的嘴巴慢慢张大,见鬼似的看到生物像在水中的鱼一样,慢慢升到半空。
这东西没羽翅,表皮光滑如泥鳅,梭形,嘴如尖锥,齿如密集的针尖,像蛇一样吐着信子。
一只,两只,三只,沙堆在躁动。从不知恐惧为何物的他,艰涩的咽着口水,显然,是它们造就了白骨地。
他望向东北面,几乎是绝望,用尽力气对着不远处吼道:“快跑,赶紧跑啊。”语气里充满着对未知的无尽恐惧。
柳烟水和白涛茫然望向小七声音传来的方向,漫天尘沙中,如漫天星辰,露出星星点点的猩红,沙尘慢慢被染成红色,红色越来越深,他们看到那片漫天红光,被风沙中卷着,翻涌着。
面具后面,白涛的脸色“唰”的变得惨白,不由的拉住神色惨变的柳烟水。恐惧如死神的绳套,勒得柳烟水几乎喘不过气来。猩红的沙尘汹涌翻滚。
隐约感到一阵刺痛,低头,白涛发现有生物撕咬着棉衣。棉衣上破了个细洞,血染浸染了棉絮。“跑~”,刺痛将白涛从噩梦中拉回现实,扯起几乎瘫软的柳烟水,吃力的向后狂奔而去。
后面传来小七的咆哮,伴随着无谓的枪响,挣扎的声音被迅速淹没在呼啸狂躁的红色风沙中。但这些浮游半空的生物,速度远比他们快,犹如嗅到腥味的猫扑向他们,离他们越来越近。
无力感,挫败感,无助感,混合着浓重喘息,身体越来越沉,慢慢抹除他们的希望。不知跑了多久,柳烟水身体一软,重重摔倒在地。她艰难的想爬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的瘫软如烂泥。
她绝望的望向飞速靠拢的红色烟尘,面如死灰。柳烟水这时候才发现,手里还死死抓着那座沉重的磁场测量仪,懊恼的将仪器扔了出去。白涛去拉她,却发现这些无谓的努力显得如此苍白。
现在,双方不过百来米的距离。
红色沙暴近在咫尺,他们已经跑不掉了。柳烟水麻木的看着迎面到来的死神,将白涛拉倒在地,挨着她,紧紧抱住对方。这个该死的末世里,就这样死去,或许不见得是坏事吧,她这样想着,感觉身体累了,想休息。
“呲~”一阵奇异的声响。早已放弃的柳烟水无意识的抬起头,看向声音出处,好像不是来自那片翻滚的红色。
紧接着,天空中连续出现沉闷的低雷,被尘雾倾覆的天空传来一阵撕裂的声响,好像是玻璃裂开的那种动静。“啪”,那座测量仪的指针剧烈的跳动后,冒出红蓝色火花,因过载而烧毁。
头顶,隐约能看到蓝色闪电划开尘雾。越来越多的闪电,像一一团团密密麻麻的线虫向四周蔓延,雷声轰然炸响。柳烟水和白涛感到厚重的某种波动划过身体,身体止不住的痉挛起来。
但这种疼痛来的快,去的更快。视线中,天空中的蓝光迅速弥漫。“磁闪?”柳烟水脱口而出,语气里包含着更大惊惧,以她对电磁和气旋的了解,这像是斯诺气旋磁场塌缩引起的电磁现象。
空气中好像被迅速压缩,压缩后的空气犹如凝结的实质,形成一阵冲击波,将他们推出去十几米。还没等到他们意识恢复,两人眼前看到一片巨大黑色,如巨大殓布,慢慢的将他们吞没。
“气旋爆炸?”柳烟水最后的意识停留在那片巨大的黑色上面,然后,渐渐的成为了黑色的一部分。
黑色在移动,如洪荒巨兽,吞没沿路一切。黑色,持续向外扩张。那片停留半空翻滚的猩红沙尘,犹如老鼠见到猫,炸起一片刺耳的嘶鸣,骤然停顿,如受惊的鱼群四处逃窜,纷纷隐入沙堆不见了。
气旋东南面两百多处,尘雾里,显现出一片阴影。这片阴影规模庞大,空气中隐约有人肉的血腥味。
这片阴影原本向着西北方缓慢移动。阴影最前方有几只头狼式的首领,是野狗。这时候,走在最前面那只,警惕抬起头,鼻尖褶动着,先是凶狠的露出獠牙,慢慢的,凶狠变成呜咽,最后是惧怕的嘶鸣。
阴影躁动起来,原本向北的行进路线,突然折返,惊慌的向南面直转而下,带起滚滚尘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