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目的，确实不是火烧粮草。”那人有气无力道。
“而且我们已经成功了。”那人笑着，便咳嗽起来，
“咳咳，你们的历上将军，很快就会自身难保，咳咳，哈哈。”
那人笑得愈发的大声。
而此时，楹羡到了。
“被你们审讯成失心疯了？”楹羡不禁疑问，直接上前，抬起对方的眼皮，观察着对方的瞳孔。
“我倒是希望是失心疯。”周轴沉重道。
“什么意思？”楹羡蹙眉，看向周轴道，“他说什么了？”
“我说，”那人开口，笑的猖狂，“你们敬重的历上将军，马上就要死了。哈哈。”
楹羡蹙眉看向那名面色苍白的敌军，只见他眼睛充血，眸中的血丝清晰可见。
“现在已经三天了，估计你们的圣上，不久就会收到你们历上将军和我们通信的证据。”那人笑的越发猖狂。
楹羡看着这幅面孔，不禁厌恶至极。
“历代皇上都多疑，你们怎么保证我国皇上回信？”楹羡蹙眉道。
“因为多疑，所以宁可错杀，不会放过。”那人道，
“何况你们皇上的孩子们，有多少成器的呢？
我们给他们个机会干掉一个比他们强的对手，你们觉得，他们会不把握紧这次机会？”
楹羡不禁愈发糊涂。
“堵住他的嘴！”周轴发话了，“让他再胡说八道！”
说着，他看向楹羡道，“你随我去见历上将军。”
“是。”楹羡低眸应道。
走出营帐，只见远处战火冲天，浓烟滚滚而来。
“什么情况？”周轴看向一名弓箭手，问道。
“回大人，敌军突然来袭，”那人道，“发现时，敌军距离咱们不到百米，在前方侦查的小队至今没有消息。”
“敌军多吗？”
“回大人话，敌军数量不多，看样子，他们已经在准备回撤了。”
“好，记住，穷寇莫追。”周轴忧心仲仲道。
“可历上将军发话，必须全歼。”弓箭手为难道。
周轴顿时感觉不简单。
转身急匆匆的赶往历上将军的帐篷。
“这……”那将士有些为难的停在原地，不知该进该退。
“你就在此等他回来吧。”楹羡叹道，“一会儿可能会有变动，需要你去传话。”
“是。”那将士便立在了那里，一动不动的。
楹羡不禁摇摇头一笑，迈步走向历上将军的帐篷。
“将军……”
刚准备掀起帐，便听见里面传来了周轴难以理解的声音，“你都想到了，为什么……”
“来不及了。”
历上将军打断了周轴的话，那沉闷的叹息声，不禁让楹羡心一紧。
“是我对不起这些将士，”历上将军叹道，“明知此去难归，却还是让他们去送死。”
“将军……”
“我怎么会不清楚那是敌人的计谋，是想引我们上钩呢？”
历上将军又叹道。
楹羡不禁升起一团火，她掀开帐门，怒视着历上将军道，
“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他们去死，你怎么不亲自去，你怎么不去死！”
“楹羡！”周轴怒道。
楹羡瞥了一眼周轴，转身跑来了，他想去告诉那名还在等候的将士，告诉他，让他们赶紧撤回来。
但周轴却拉住了楹羡。
“你先听我说完。”
周轴深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了不少。
楹羡扭头看了眼周轴，甩开胳膊，准备转身离去了。
身后，周轴却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了浓浓的忧愁，还有强忍住的哽咽。
“历上将军不仅仅是将军，他还是皇上微服出访时，生的私生子。
皇上不想丑事揭发，便安排历上将军来了南疆。
可有些事情，你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那些整天想着怎么拉拢大臣的皇子们，很快便发现了将军的身世，见他拉拢不得，也利用不了。
便一直将历上将军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
那些光明正大的皇子们，一个个的逼着历上将军，怕他功高，怕他的锋芒威胁到自己的利益。
历上将军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犯这么一个大的错误。
让南疆失守。
如果历上将军的罪名是通敌叛国，那将会连累到我们所有的人。
但如果是历上将军指挥失误，那么就是历上将军一个人担下这所有的罪责。”
“可是这样下去，我们损失的人马太多了，我们驻扎的人一共才两万人，这大大小小的交战已经损失了一万多人。
特别是禹柏岭一战，我们就损失了七千多人。你那时不也说过历上将军吗？”
楹羡低声抽泣道，“如果我们再不阻止这一战，剩下的人可能都不到五千了。”
“可你知道吗？
那是我和历上将军演的戏，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些盯着历上将军的人，让他们传话给他们主子，历上将军并不得军心。
你知道吗？如果最后给历上将军下的罪名是通敌叛国，那我们都会是同谋，两万人会一个人不剩。
而且还会有更多无辜的生命在这个世上消失，同时也会被冠上那莫须有的罪名！”
副将看向楹羡，眼里满是伤痛的泪光，他声音哽咽了，“现在，能活几个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可铲除异己，也应该等战事结束吧，国都保不住，要再多权力有什么用？”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只是楹羡，你该给历上将军道歉。
他一直在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就为了让我们多活几个人。”
周轴扭头看向楹羡。
叹了口气后，又望向了远处。
“你知道吗？这战场上，是解决人命最快的地方，只要上了最前线，活下来的几率能有多少？
何况这次上面下的是死命令，撤就是抗命，不撤就是等死。”
说着副将周轴低头，勾起唇角一笑，
“我们没有后援，我们现在的粮草还不够我们撑一个月。
尽快吧，去给历上将军道个歉吧。”
副将扭头，认真的看着楹羡道，“现在有太多人在逼将军了，我们不该再让他闹心了。”
楹羡埋首沉默。
她很想扇自己几个耳光，为什么自己，总是什么都做不了。
她起身向历上将军的帐跑去，福将却喊住了她：
“楹羡，人这一生最可怕的，不是看得见的战场，因为看得见的危险谁都能躲过。
可这看不见的危险就像是在你背后的利刃，我们都知道人的背后是没有眼睛的，又有谁能算的清人心与眼睛之间的距离？”
楹羡扭头，周轴正笑着看着楹羡，眼眸中满是楹羡看不懂的深邃。
楹羡不禁埋首沉默了。
她以为的，从来都不是她以为的模样。
“我同你一样，想让这世界多一些美好，”周轴走到楹羡身边来道，“我也想这世上的人都善良。”
“别说了。”楹羡忍不住有些哽咽了，“副将你说，历上将军他……皇上会怎么对他？”
“……”周轴顿时无言，片刻道，“怕是会凶多吉少……”
“我去找监军！”
楹羡怒目看向前方的路，一边走一边道，“大不了，我去面圣！总要给历上将军一个交代，给英雄一个交代！”
“你有几条命去争取别人的命？”周轴拉住楹羡，“而且还是，对方千方百计要让死的人。”
“你和历上将军，到底什么关系？他怎么会告诉你这么多？”楹羡看向周轴，目光满是怀疑和警惕的光。
见周轴不说话，楹羡转身朝历上将军的帐蓬跑去。
她掀开账门，历上将军正在看着账外的夜色。
楹羡站在他后面，良久不语。
该说什么呢？
道了歉就能让历上将军活下来了吗？
楹羡握拳，忍不住也看向了窗外。
一颗流星滑落。
“将军，”楹羡盯着历上将军的背影开口，可奈何眼睛突然酸痛难忍。
“抱歉……我刚才太冲动了。”楹羡哽咽道。
历上将军没有说话，楹羡不由低眸沉默了。
须臾，楹羡又看向历上将军坚毅的背影，月光洒在他的发间，更加刺痛了她的双眸。
“你没错，”良久，历上将军道。
他转过身来，笑了，“如果所有人都像你这么简单就好了。”
“你这个年龄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啊，怎么样，有喜欢的人吗？”
听历上将军的话，楹羡不由一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战争会结束的。”历上将军有些心疼的看向楹羡道。
听到这话，楹羡抬首看向将军，将军看似有些惋惜的样子不禁让楹羡心一暖，那明明，就是哥哥对妹妹的模样。
“可别让它毁了你一生啊。”
听此，楹羡忍不住一笑，道：“遇不到怪我喽？”
“不是遇不到，是你没有往这方面用心。”历上将军笑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
“不考虑，这辈子都不考虑了。”楹羡笑叹道，“待我喝了孟婆汤，忘了一切后再说吧。”
“一辈子很长，”历上将军笑着的样子，像极了大哥哥，“离喝孟婆汤你还远着呐。”
“可将军若您死了，不论怎么死的，我都会为您报仇！”
楹羡看着将军坚定道，“若这战场是为权力争夺而形成的，那便与我没了关系。”
“这纵然和权力有关系。但是你，你的朋友们，又何尝不是在依赖着这个国家而生活。
你纵然可以离开这片土地，可是你换不了你身上的血，也改变不了你祖上的籍贯。”
听了历上将军这番话，楹羡更是心痛。
“你要相信，真的要相信，”
历上将军抬手抚摸着楹羡的头，眸中是温柔的光。
“上天还让你呼吸，就说明给了你希望，上天给你的东西你还没有完全拥有，后面的你，会拥有更多的惊喜。
所以，你要战胜那些压抑着你的东西，要让自己拥有不会倒下去的勇气。
也要让自己拥有爱，更要拥有能活下去的智慧。”
楹羡无言。
历上将军的话，像极了遗言。可我，偏偏不想他死。
他该活着，活成自己曾向往的模样。
“我还是想看看那梨花盛开的大院子，”
历上将军突然背对过楹羡，抬首望向远处，目光朦胧，像是穿过了千山万水。
“我在那个院子里住了十年，见过多次梨花盛开的模样，那整个院子都是梨花的清香。”
历上将军勾起了唇角，继而闭上眼，深呼吸着。
只片刻，将军便垂下了头，泪滴落在地上，分崩离析。
楹羡也低眸沉默。
这并不是梨花盛开的季节。
而且，又哪里来的梨花呢？
楹羡抬眸看向窗外。
她看着那被战火殃及，变得荒芜的土地，默默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这样的国家不值得我保护。”
楹羡忍不住郁郁道，“它一点也不完美。”
“你为什么要把事物想那么完美呢？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没有完美的事，更没有完美的国家。”
历上将军勾起唇角笑了，“你以为我自告奋勇，上这前线来是为了保护皇上？”
“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土，保护身后的黎民百姓。”楹羡笑了，
“纵使再不甘心，我们终究不能容忍别人侵占我们的土地。
我们谁都容忍不了他人放肆诋毁我们的国家。
因为这江山也有属于我们的一部分，我们有责任有义务保护好它。
我们不该管这权力者是谁，我们该知道的，是我们在乎的人有多么平凡。
如果我们所在的国被侵占了，我们躲起来，就没人能保护他们了。”
“是啊，”历上将军埋首叹了口气，“你下去吧。记得，好好活着。”
楹羡抿嘴沉默，片刻道，“如果真的躲不过去这一劫，我会为你立一座坟，在那里，种满梨树。”
听此，历上将军忍不住笑了，眸中不禁有了光。
泪滑落唇角，将军看着那离去的背影，看着那重新合上的帐门，忍不住开口了。
“谢谢你，小妹。”
青禾十四年九月八日。
南疆失守。
历上将军有失厚望，指挥严重失误，造成我军严重损失。
三日后，斩首示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