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经常一个人独来独往,在外人看来或许是很孤独的人,但其实那也是认识自己的一个机会。
比如楹羡就认识到了自己,确实不适合做医者。
她做了斥候。
别说青禾没有过先例,青禾之前,也未有过此等疯狂之举。
可燮将军还是点头同意了。
很快,燮将军便让楹羡参与了任务。
是进去泱城城内,打探出被俘将士的关押所在。
此行除了与楹羡素未谋面的衷华之外,还有周卫。
一早,楹羡便跑到泱城城门集合。
只看到衷华在和守门说着什么,有说有笑的。
楹羡看着从云间切下来的光,不觉笑了。
“快点啊你们。”
衷华在城门转身朝楹羡的位置大喊道。
随着身边一暗,楹羡仰头望去,周卫已经到了身边了。
她顿时笑得更开心了,有人陪的感觉真好。
她抬起手臂和衷华打招呼,同周卫一起跑向城门口,又在城门口同衷华一起跑进了城里面。
发带松落,一切都那么自由疯狂。
街道繁华。
楹羡不由感慨,看着街边买饰品,买小吃,买绸缎,买水果,买鱼的小贩,她忍不住欣喜。道:
“这是什么情况?”
“这就是敌国的聪明之处。”周卫叹了口气道,
“之前因为有细作混入,所以泱城便不允许出入。久而久之,细作便开始坐不住了。
便开始散播消极言论,不实传言。
当地百姓都以为青禾已经放弃了泱城,打算牺牲泱城,有敌军渗入不过是借口。
还有很多种说法,可以说是不择手段,也是不计其数。
最后引发了百姓暴乱,守城将士力于整治暴民,从而让敌人乘机传递消息,守城人员死亡三分有二。
内忧外患之下,将士身心疲惫,最终,到底是敌人取胜了。
敌军一来,便大开城门。
甸国也大力支持在泱城做生意,所以甸国与泱城交易甚多,利益来往也愈来愈分不开。”
“难怪城门还是以前繁华的模样。”楹羡哀叹道,“估计泱城百姓,开始接受,喜欢甸国了。”
“注意下形象,把你头发弄好。”衷华在一旁无奈道,“女人呐……”
楹羡这才注意到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整理好头发,她看向衷华开头:“怎么样,帅吗?”
“丑死了!”
衷华一脸嫌弃的表情。
楹羡翻了个白眼,心想,看在衷华长得还像个人的份上,原谅他算了。
毕竟,好女不跟好看的男斗!
“你们呀,”周卫在后边开口,“真是绝配!”
“别咒我了,”衷华比楹羡先开口道,“我可是有婚约的人,我未婚妻可比这丫头漂亮女人多了。”
“喂,我男人也很优秀好吗?嘚瑟什么呀!”楹羡没好气道。
“你……”
看着衷华无言以对的模样,楹羡骄傲的笑了。
她想告诉别人,她的男人有多么优秀。
可是那嘚瑟的唇角没有维持多久,勾起的笑,就突然变得伤感起来。
只听得周卫在身后哀叹。
“我现在觉得我像带着儿女出来逛街的样子……”
周卫拿着一摞点心道,“不,还是像负责拿货的仆人。”
“这可是特产,不多买点,不吃的话多亏啊。”
楹羡白了周卫一眼,“我相信你的臂力,再来十份你也可以拿回去。”
说着楹羡确定的看着周卫,点了下头,又去打包了一份桂花糕。
“衷华呢?”周卫有些担心道,“光顾女儿了,儿子丢了……”
“哎?”楹羡看向四周,“对啊,他人呢?”
不对,楹羡突然反应过来,满是杀气的看向了周卫,“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光顾着拿特产了,少爷丢了。”周卫一脸无辜加着急的看着我。
“……”
楹羡顿时无言。
“哎呀,我的大小姐啊,我们快找少爷去吧,否则老爷那里不好交代啊!”
看周卫跑的那么快的份上,楹羡想,我和我的拳头都原谅他了。
晚上,在客栈集合的时候,衷华还是没出现,楹羡不由有些慌,那种不详的预感又出来了。
不,不会有事的。
“我刚回来,正好看到贴的告示的了,”周卫推门进来,“衷华被县令抓了。
嗯?
楹羡一愣。
等着周卫接下来的话,
“衷华被指杀人逃逸,明日就要处斩,周卫低眸叹了口气,
“这里的县令早就有通敌的嫌疑了,可一直苦于没有证据。他已经抓了衷华,我们此地不宜久留,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走!”
“那衷华……我们不送送吗?”
“……”周卫沉默许久,才有开口。
“等我回去禀报将军,一定会彻查此事,还衷华的清白,让这个县令,被绳之以法!”
“可我们不救他吗?”
“救了的话,我们三个人都只能当逃犯,很快就会被抓的,到时候,我们谁也证明不了谁的清白。”
“……”楹羡沉默。
原来,世道如此残酷。
次日,午时三刻。
楹羡看着那就在眼前的衷华,薄薄的衣服上遍是抽打的血痕,衣服都被打的破的不成样子了。
她咬紧牙关,指甲钳进肉里,却还是忍不住哭了。
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斩!”
看着刽子手举起了刀,楹羡猛的一握拳,还是不忍看,扭向一侧,低下了头……
被人猛的拉入怀里。
楹羡抬眼,发现是周卫后,她忍不住抬起胳膊,环抱住了他。
泪止不住的全流了出来。
周卫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脑勺。
楹羡突然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像极了一个孩子。
愿你以赤血丹心,换得魂归故里。
愿你名留史册,君乃铮铮铁骨。
“你又想那事了吗?”
周卫走到楹羡面前站定,开口,“这不好。”
“我知道,”楹羡望着窗外苦笑,
“可我真的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说到此,楹羡突然有些恍惚……
曾经的她,如何在乎过下一刻会怎样?
眼眶不由来的干涩。
“对不起,周卫我真的接受不了战争,”许久,楹羡低眸道,“我真的好难过,心里很难受。”
“你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看不见那些黑暗,可你逃脱不开。”
是啊,我怎逃的开?
楹羡低眸回神。
人心如此,世道如此,看不穿的只有我,需要改变的也只有我。
日落西山。
楹羡靠窗站着,忍不住仰头望天,繁星密布。
恍惚间一颗星星动了,她目光亦随它而去。
楹羡突然想知道它孤独吗?
路过了那么多的星辰,最后它又到了哪呢?
楹羡继续盯着它,但直到它消失,终是没有停下。
楹羡不由的惆怅:“你说,衷华能进史册吗?”
“……不知道,但大人物那么多,史册应该不会给我们这些小人物留位置吧。
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周卫来到了楹羡身边,搂住了她。
楹羡顺势依靠着他的臂膀,听他说,“别憋着。”
楹羡忍不住勾起唇角一笑,却又忍不住湿了眼眸。
“我可以放肆大哭大闹,也可以任性到挂着他人头的城墙下骂他,可是他会睁开眼睛吗?
他能站起来吗?我们连他的身体都找不到,我们连他的头都靠近不了……”
楹羡忍不住落泪,低声咆哮。
说完,她低下了头,泪却还在流,“他回不来了……”
“是啊,但我们还活着。”
周卫叹了口气,“阴阳相隔确实无奈。
可这不该是我们丧失斗志的原因,更不该是悲秋伤春的时候。
我们该更努力的去战斗,为了不让他白白的死去,为了让他安心放心的转世。”
“可只让大人物进史册,真不公平……”
沉默许久后,楹羡咬牙开口。尽管知道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公平。可战争中,先死的,死的最多的,都是小人物。”
“你这个年纪,评价什么都还不够资格。别下太早结论。”
周卫拍打着楹羡的肩膀,笑言,
“你会在某些时刻对这个世界感到深深地陌生感。
你满腹的泪水,眼却干涩。
你哭不出来,却比任何时候都感到孤独彷徨。
但是不会有人帮你。
你必须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走得更远。知道吗?”
说着周卫缩回了胳膊,笑容不变,眼神却多了层光泽,
“史册不重要,很少一部分人能进史册,但看史书的人又有多少呢?
我们中很少很少一部分的人才能够被后代所记住。
但是这江山有我们所有为之奋斗的人的血肉。
所以我们所有人,都会被铭记。
在我们自己国家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粒尘埃里,都有我们的名字。”
听着,楹羡抬眸笑了。
她抬首,看向身侧的周卫,泪流的更多了,但笑得也更开心了。
楹羡突然万分感激命运,还没彻底的抛弃她。
她还能遇到愿意陪她聊天,愿意给她解答疑惑的人。
次日,周卫已经准备走了。
楹羡来到他身侧,抬眼看向了一眼周卫,忍不住笑了。
她抬首看向远处,笑容不由得凝固住了。
有人在监视他们。
楹羡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有异常。
又顺势看向在她眼前的男人。楹羡竟忍不住湿了眼眸。
她想永远做一个孩子,高兴就笑,伤心就流泪,受委屈了就发脾气,不需要隐藏,不需要压制……
可是不行啊,所有的一切,都在教她如何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大人。
他们不会哄你开心,不会心疼你的伤口,也不会忍你的脾气。
也永远不会忘记,不会原谅我犯过的错……
不多想,楹羡送周卫出城。
出了城门,就是楹羡和周卫分离的时候。
“就此分离了。”
周卫回头看着城墙上衷华,楹羡也回头望着。
须臾,楹羡看向周卫。
“我们被人监视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那么,”周卫抬首,抚摸着楹羡的发丝,道,“后会有期。”
“嗯!”
楹羡抬首一笑。
控制自己不去看城墙上悬挂的衷华,控制自己的泪不溢出眼眶。
城池沦陷,家何安?
吾等江山,怎容他人任之!
吾,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