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地。
楹羡便被顾泽拉住了,神色紧张。
“我们能再为她做些什么?”他道。
“只能尽量让她躺的舒服些。”
楹羡上前抱住慧琳,看着她苍白的脸,低眸沙哑道,“已经无力回天了。”
“你快去找找兰儿吧,她刚才跟我说这样活着很累,我怕她会想不开。”
一女子跑到顾泽面前,着急道。
顾泽带上周卫,去那女子指的方向。
周围仿佛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头顶是沉默的夜。
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
楹羡眨了眨眼,眸子却未有浮动,面色平静。
不觉怀中一动,楹羡一激灵,看向了怀中的惠琳。
她眼角闪闪发着光,片刻,一滴晶莹的泪滑落。
她笑了。
楹羡看着她勾起了唇角,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但就那一瞬的动容。
惠琳又闭上了眼睛……
与刚才不一样的,是此刻的她已然没了呼吸。
楹羡忍不住哽咽,泪目。
她抬眼望天,继而将头埋进慧琳肩膀,痛哭起来。
安息吧,惠琳。
夜路虽难走,但不孤独。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每一段历史都存在着所谓的牺牲者。
也正是因为总有人做出牺牲,总有人被伤害的到老都有那抹不去的阴影。
才显得美好那么弥足珍贵。
战争的牺牲品,远不止战场上的将士和将军。
这些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孩,和代倩这些,正值无忧无虑的孩童,更让人觉得疼惜,因为没人会知道他们,更没人会记得。
可伤害对她们而言,留下的,是终生的疤。
他们不是英雄。
他们只是战争齿轮下,不幸遇难的千千万万个人中的一个。
楹羡忍不住感伤,眼眶微红。
其实说到底,这最后,谁能承担起这个罪名呢?
谁又能被绳之以法,接受该有的恶果?
可是那时怕都是没用了。
那些被他们残害的人,那些因为他们而导致的悲剧,已经不可逆回。
伤害已经形成,疤痕永不会消褪。
“别想了。”
周卫揽住楹羡的肩,楹羡忍不住侧身,将头埋入他的肩膀,泣不成声。
“他们的罪名不该我们判,我们不配。”
周卫道。
“不好了,兰儿姐姐和另一个姐姐,两人跳崖了。”
是代倩的声音。
楹羡低眸,平静异常。
天空,是被墨泼洒过的夜。
而地面,是被热泪浸湿的土地。
“你没找她吗?”
楹羡坐在崖边,狂风肆虐,吹的眼生疼。
“我没找到她。”
顾泽有些愧疚道。
也是啊,楹羡低眸暗叹。
那女子明显指的反方向,让顾泽他们寻人。
怎么可能找得到人呢。
……
一身素衣的少女立在帐前。
面前是黄沙滚滚,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北疆。
气候寒冷,黄沙遍地。
背后的帐门被突然掀开。
少女转身,目光如炬。
“将军怎么说,那群土匪怎么处置?”
“充军。”
“充军?”
楹羡忍不住皱眉,满目疑惑,胸中怒火喷发而出,怒道,
“充军?那些土匪?
害了那么多人之后,最后让他们充军,和我们一起并肩作战?”
“这也没有办法啊,”
顾泽望向远方,叹了口气。
“军队太缺人了……
再说,如果不是这战争,那世间太平,人们不缺吃喝,谁又会当土匪呢?
如果不是当了土匪,烧杀抢掠的,又怎会迷失的越来越厉害,丢失了人性?”
“那他们的罪呢?”
楹羡盯着顾泽,冷冷道,“那被他们害了的人怎么办?”
“都是战争的牺牲品啊。”
顾泽叹了口气,“战争才是罪魁祸首。”
“……”
楹羡无言。
良久道:
“如果将来,那群土匪中有人受伤了,我是绝对不会医治的。”
……
又是沉默。
“那那些土匪,没有罪,也没有错吗?”
楹羡一愣。
那稚嫩的声音,一听这便知身后站着的,是代倩……
“其实……”
楹羡忍不住难受,低下了眼眸,沉默片刻,带着哭腔道,
“我感觉自己做了帮凶。”
楹羡道,“将军不在乎朝廷那边,也不管人心所在。”
“你觉得将军是在乎朝廷的看法,在乎人心所望,还是更在乎北方边疆的安稳?”
这,毋庸置疑的答案。
“当然是北方边疆了。”
楹羡道,“只是真的很难接受那些土匪。”
“上了战场和判了死刑有什么区别?”
顾泽无奈叹了口气,“现在我们多一些人参军,就多一些胜利的希望,”
“可一种是英雄,一种是所谓的罪有应得。”楹羡道。
“反正都是死。”
顾泽打断楹羡道,
“多一个人上战场,就等于多杀了一个敌人。”
顾泽勾起唇角,眼中却没有笑意,
“再说,如果是处于现世安稳的世界,又怎会有人有家放着不管,心甘情愿上山去当土匪?
每个人都活的不容易,楹羡,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可是那些真的可怜的无辜的人怎么办?”
“如果战争不结束,那么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因此变得更加可怜!”
“……”
“土匪可以被绳之以法,他们死不足惜,”
说着顾泽看向了远处,
“可是战争没有办法被绳之以法,战争的后果没人承担,也没有人承担得起。
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穷尽一切能想到的办法,早一天让这该死的战争趁早结束!
这才是我们现在最该做,最需要做的。”
“……”
楹羡低眸无言,片刻才道,
“我知道了。”
楹羡低眸,“可你说错了一句话,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世界并不存在。
永远会有人牺牲。
这个世界,永远需要有人用汗水,用血,用命来守护。
顾泽,你小看了人的欲望,也低估了人性。”
说着,她走向一直在旁观看的代倩,蹲下身,紧紧抱住了她……
“楹羡,国有国该经历的事,人有人该走的路。
一个人的一生,不在于他走过多少对的错的路,而在于他活得问心无愧,死的也问心无愧。
那些土匪他们活的有愧,但起码可以死的无愧不是吗?
我们也算积德行善了不是吗?”
“你不用再说了。”
楹羡忍不住苦笑,湿了眼眸,“我知道。
如果我们能帮助他们重新做人,
如果这场战争能因为有了他们而早一天结束,那也算我们的恩德了是吗?
可是顾泽,有的恶人,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是错的。
特别是当他没有受到一点惩罚的时候,他永远会觉得自己才是对的。”
楹羡低眸,
“何况……
我们真的有资格原谅他们吗?”说完。
楹羡悄然叹了口气,终是闭眸沉默。
顾泽走到楹羡身后,拍了拍楹羡的肩膀。
楹羡抬头看向他,四目相对,两人都勉强勾起唇角,却无半点笑意。
“原谅那些悍匪,是不可能的,永远永远不可能的!”
代倩打破这寂静,“兰儿姐姐她们不会原谅,我也不会原谅!”
晚风静静吹着身旁,楹羡也不由放缓了呼吸。
笑道:
“对,代倩。
对于罪恶的人,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原谅。”
“顾泽,”
楹羡起身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你最好让那些土匪小心一点,”楹羡握拳,
“我怕我能忍住,老天不会放过。”
说到这,楹羡再次哽咽了。
“老天不放过他们,我也不会跟老天对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