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后。
“咳咳……”两人分别呛了几口水。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祁洌抹了一把脸,有些无奈地问道:“你怎么老是喜欢往水里跳?”
这可不行,对身体不好。
楚慕也擦了把脸,答非所问:“祁哥,这回该气消了吧?”
祁洌有些不明白,他什么时候……哦,对了,秋露节那天他确实表现得有些过激。
她不是没放在心上嘛?
忽的一丝喜悦划过心头。
说话的语调跟着有些上扬,“你还管我生不生气啊。”
惊得楚慕看了他一眼,那不屑的表情,却配上刚刚那听起来有些高兴的语气——哪来的阴阳怪气?这分明还在怪她嘛!
“阿嚏——”
不知道是刚下水后再出来被这风刺激得发冷,还是祁洌这话实在是太过瘆人,楚慕接连打了个寒战。
祁洌一下意识到情况不对,拉着楚慕向一边走去。
“诶?”楚慕还没搞清楚状况,急声道:“祁哥你干嘛呀?”
“我这水也跳了,再这样我可不认账了啊……”
“闭嘴。”祁洌回头瞪了楚慕一眼,他没耐心在他那件事上再耗着。她现在身上湿着,不能耽误。
花园那边再走一小段就到换衣的地方了,是考虑到表演的人需要更换演出服,特意在这边空出的两个屋子。再之后宴会上状况不断,就比如现在这样,于是又在隔壁另加了两个房间,里面备了一些衣服。
除了那两个有演出的人的房间传出一些说话声,这边两个房间都很安静。
祁洌牵着楚慕到了房门口,发觉楚慕一直看着他,便弹了弹她的额头,“看门槛。”
楚慕微微一愣,点点头大步跨过门槛,回头对他一笑,才进去关上了门。祁洌则去了旁边的一个房间。
刚脱开外衣,祁洌便发现了一个问题。
皇宫布防的那本册子,跟着湿了。墨团已经浸出了书皮,连带把他的衣服都染黑了。
还真是贴身保管的妙处。
他回来也有些时日了,皇宫哪哪该是什么,他不可能不清楚。
雷坤的势力是一直在扩大的,如果要造反,一定早就熟悉这里的布防了,说不定处处都是他的亲信眼线。
所以他们拿着这个皇宫布防完全没用。
祁东之所以给他这个,只是提醒他而已。当时祁洌翻看起来,祁东还说什么贴身保管,真像是什么机密一般,其实那本册子只是平时练兵场登记的一些琐事而已。
不过是故意做场戏给房上的人看罢了。
雷坤没必要拿防图的主意,那么房子上的人是另一处的——还有人在打这篡权的主意,收集各方消息,想坐山观虎斗。
只是脑子不太聪明——当真以为将军府来去那么容易?
祁洌把册子随意丢在地上,啪的一声,他忽然想到了出去的雷颖双——她刚刚好像是衣服脏了吧。路上没有遇到她,是不凑巧,还是说她根本就没来过这里?
祁洌啧了一声,迅速换好衣服出了门。踏出门口,人一停顿,想到楚慕还没出来。
他敲了敲房门,道了声万事小心,听到里面应了一声,方才离开,赶紧去查看有什么异常。
时间已经悄无声息地流逝,众人还沉浸在晚宴里的欢乐之中,除了太后觉得困乏早早回了寝宫,陶溯觉得没意思,也早早带着南煦国的一众人回了自己歇脚的地方。
曲子里突然夹进一个杂音,本以为是乐师的一个失误,哪知顺着这个音曲子一下变调,倒不是尖锐刺耳,而是直接变成了另一首。
这么大的变化,纵然是不懂音律的乔添睿,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在他的诞辰上奏哀乐?
哀乐还在继续,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想要阻止找不到源头。下面的人想想都觉得诡异,仗着人多,纷纷讨论起来。
乔添睿已经开骂,然而骂着骂着,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被人抽了力气一样,最后软趴趴地瘫坐在位置上。台上的乐师咚的一声,已经倒下,下面的人也察觉到不对,但为时已晚——
同样的,他们也没了力气。
起先祁东还骂了几句,被岳绫按住。仍有些人不信邪,还挣扎着想要起身,无疑都是徒劳。大家这才乖乖闭嘴,随后音乐也停了下来。
大殿里一片死寂。
“终于安静了。”
雷坤起身优雅地拍了拍衣服,眼里满是厌恶,看来他觉得坐在这有些脏。
不知他按下了什么开关,舞台中央的地板伴着一层攒得厚厚的灰尘细沙缓缓打开。等到完全打开时,铺开的灰尘不断向上,在灯光的照耀下翩翩起舞。
下面的东西渐渐显露出了它的形状——
是一口棺材。
棺盖上积着厚厚的土灰,沙尘,应该是在这里放了很久。
雷坤走上舞台中央,刚刚明明一副嫌脏的样子,现在却好像看不见这棺材上的灰一样。
他打开棺盖,厚厚的灰尘跟着倾泻下去,倒了一地,旁边的人呛得不行。雷坤仔细用袖子擦着他挨着的这一边,擦开的那一片立马展现出亮丽的乌黑色,还有一些反光。它没有时间的推移而出现损坏,可见这口棺材不是随随便便做的一个。
里面没有躺着什么尸体,只是一只小小的盒子——如果说还有什么能实在地代表这个人的,应该就是骨灰了。
雷坤趴在棺材旁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盒子,眼里深处柔软至极。等到他觉得擦干净了,随后安抚性地摸了摸,这才开口。
“多谢各位携礼前来奔丧。”
本来这棺材就够引起不适,这话更是让人觉得一阵恶寒。
“平时没事少闻点香。”雷坤淡淡开口,“尤其是别人给的。”
——陶溯!
别人也许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李公公已经猛然清醒过来。
他真信了陶溯的鬼话,才想着在这宴会上等陶溯在的时候用这香,好帮他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他还在想为什么刚刚他会离开,原来——
毕竟,谁会关心一个没脑子的小太监做什么?他这途中加来的香,只有闻到了才知道。而闻到了,也中毒了。
雷坤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八成是拿了陶溯的解药。进一步说,就是勾结上了南煦国。
他可没空管那李公公是什么表情,总之这一群人在他眼里都是肮脏不堪。他把乔添睿从上方的位置狠狠拽下来,拽着他的衣领来到了棺材前,一松手,乔添睿便如同躺尸般在这舞台中央。
雷坤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取出一颗小的药丸,粗暴地掰开他的嘴巴,丢了进去。本来还蔫着的乔添睿渐渐来了力气,身板也挺直了些。
看来是解药了。
乔添睿知道当前的局势,他虽是站了起来,但还是不敢太放肆,只是赔笑道:“雷太傅,有什么话……好好说,好好说……”
雷坤冷哼一声,一脚踢在他的腘窝上,乔添睿立马跪了下去。
他出身地位就比别人高,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向棺材里的死人下跪。
“磕头。”雷坤已经抽出一把剑,抵在了他后颈,说话的语气就跟这把剑一样冰冷。
咚咚咚咚——
乔添睿当即照做。他磕头如捣蒜,又很用力,生怕雷坤不满意,一剑下去。不一会儿,额头那块已经高高肿起,人也有些晕乎乎的。
“呵——”雷坤好笑地看着这滑稽的一幕。
他出身地位就比别人低,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让皇帝向棺材里的死人磕头。
不,从某一天开始他就这么想了。
“行了,别脏了这片地。”
乔添睿这才停了下来,有些讨好地看着雷坤。雷坤用剑面戏谑地敲打着他的后颈,“孟竹,记得吧。”
孟竹——谁呢?
陈年往事被翻出来,大殿之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小部分人想起——雷坤的妻子,不就是孟竹吗?
说起这事,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不是说雷坤为了讨好乔添睿,把她送给了去么?
这么看来,这口棺材应该是孟竹的。
乔添睿哪记得什么孟竹,但那猪脑子一想也知道,连扇着自己的耳光,总之现在求饶就对了,他高声喊着,“是我糊涂!我不该!都是我的错!太傅——你,你原谅我!”
“原谅?”雷坤的语气更冷了,“你现在一个冠冕堂皇的认错,就敢奢求原谅?”
他用剑尖挑起乔添睿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