氿郡－流风回雪
“小月息！”天字一叫道，忙将楚泝软倒的身体扶住，她尚还有意识，瞪着一双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天字一。
这支名叫“业火”的箭仿佛是凭空出现的，直到它稳稳插进楚泝左胸，众人皆是没有听见一点声音。
随后四周弓弦声不绝于耳，墨白和红绡皆是兵刃出鞘，格挡射向船上的羽箭，墨白长刀语冰，红绡软剑青衣，一白一碧的刀剑呼应，掩护众人缓缓后退。
李千袭始终没有退，乱箭中他闭着双眼，仿佛是在听什么动静，然后只见他双指并拢不紧不慢的朝岸上树林某处指了指，袖中便有一道灰色的光一闪而去。
“灵犀？！”天字一不禁喊道。
飞剑灵犀，传说是一把会随主人意念而动的神兵，在某些野史志怪里是贲朝开国皇帝的兵刃，杀人于无形，决胜于千里。没人见过灵犀真正的样子，因为它实在太快了，每每出鞘，就像是一抹灰色的烟雾。
天字一正在惊讶今日一连见了两样传说中的兵器，就看见羽焕将两个大家伙从后腰衣服里拽出来，扔给息星天了一个，两人皆是动作熟练的不知是拉动了什么机关，咔嚓一声，便冲着岸上轰了过去，只见两个硕大的火球飞出去几丈远，点燃了岸上的树林子。
这下天字一彻底呆了，稳了半天心神才想起怀里的楚泝来，忙将她抱到角落处查看伤势。
这一箭干净利落，创口极小，几乎没流什么血，自前胸射入，力道把握精准，背后露出的箭尖仅一毫，实在是让人拔不出也折不断。
楚泝一直意识清醒，只是呼吸似乎是有些废力，也不太能说的出话来，天字一查看了一番一筹莫展，只能扶着她找了个稍微舒服的姿势。
“小月息，你先别睡，等外头稳当下来，就给你找大夫。”天字一道，话音未落一支羽箭便当的一声插在距离他的脸两寸不到的地方。
天字一忙护住楚泝缩着脖子，四下里摸索着有没有什么可招架的武器，却只摸到自己腰里别着的一把扇子，忙抽出来一展，挡在楚泝和自己身前。
然而看到那扇面儿上的画儿，又一脸肉疼的收了回去，天字一先生叹了口气，用自己的身体整个将楚泝围在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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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影子从叶琉璃耳边一闪而过，齐齐割断了她一撮鬓发。
“灵犀？”叶琉璃惊奇道，“竟真有飞剑这种东西？”
“右翼领，船上的都是硬点子，他们还有火器。”副领对叶琉璃说。
“嘘。”叶琉璃给他比了一个不要出声的手势，仔细听着树林里的动静，只听又是极细微“嗖”的一声，灰色的影子像自己长了眼睛一般向叶琉璃直冲过来，令她只来得及向后狼狈躺倒，堪堪避过穿心一记。
一击不成，灰色的影子似是放弃了她，却在林子里来回穿梭起来，不多时已结果了几名弓箭手。
“撤退！”叶琉璃下令道。
就在此时，那鬼魅一样的灰色影子又斜刺里穿了出来，毫不犹豫的穿透了叶琉璃的右小腿将她钉在地上。
叶琉璃低呼一声，只见是一柄不盈一尺的灰色小剑，没什么神兵利器的锋芒毕露，倒是显得灰扑扑的。
这便是传说中的灵犀？有一瞬间叶琉璃竟把痛都忘了，只顾看着这柄小剑惊奇。
她欲将灵犀拔起，但小剑却像是有意识一般，她越想将它拔出，它越是往肉里钻，牢牢的将她的右腿钉在地上，痛得叶琉璃满头大汗。
“你们赶紧走！”见挣脱无望，叶琉璃冲副领喊道。
“右翼领大人！”树林里的弓箭手道。
“赶紧走！”叶琉璃又道，“回去禀明主上，歃血堂李千袭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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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郡－雍都地下城
黄子砚披衣而坐，看着手中书信啧啧道：“老墨和息媛当真是绝妙的搭档啊，梨云算妥当了。”
“那些西南不听话的部族当真能用？”黄正道。
黄子砚看了他一眼道：“做中军定是不能的，但是西南部族青壮蛮勇者不在少数，只要他们肯，是不可多得的当夫人选。”
“当夫？”黄正又道。
黄子砚扯着嘴角笑了笑：“你最近很好学啊。”
黄正低下头：“是黄正越界了。”
黄子砚摆了摆手：“无妨，你多听些也好，若殿下和李堂主那边顺利，这仗估计马上就要打起来了，蜀郡也当抓紧布置了。”
黄正又低了低头：“昨夜得了梅涧的消息，靖北王怕是不行了。”
“不行了？”黄子砚皱起眉头，“这就不行了？”
他站起身抚着尚未好全的肋间踱了几步，自言自语道：“也不知是好是坏。”
黄正看了看黄子砚的背影，又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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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郡－梅涧大营
帐子里弥漫着厚重的药味，还混杂着一种特别的味道，小的时候，她在即将过世的祖母身上也闻到过这种味道。
这味道让她有点不敢靠近，床榻上的人向她招了招手，慕容芷却向后退了一步。
“阿芷。”床上的人说，声音还是她熟悉的声音，唤她的时候，严厉里带着些无奈的宠溺。
这是她阿爹，她最爱的阿爹。
她曾经觉得阿爹也最爱她，但是现在，她有那么一些不确定。
“阿芷。”床上的人又唤了一声，慕容芷收拾起自己的思绪，走了过去。
等她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床上的人却好像又不知要说什么了，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对着，身边的人皆识趣的退了下去。
“就剩下我们俩啦。”靖北王慕容岳最后叹了一声说，“很快就要只剩下你一个了。”
“我看你精神尚好，别说那些丧气话。”慕容芷扭过脸去。
“好好，”慕容岳笑着咳了几声，“阿芷说了算。”
又是长久的沉默，慕容岳才又说道：“梅涧守不得几日了，梅涧一破，梅谷全线失守也只是时间问题，”他盯着慕容芷，慕容芷却不看他，“我知道你去了刺槐，也知道你没带她回来，便是被她说服了，但你不要劝我，便是你将我劝服了也没什么用，北府军和青郡，迟早都是你的，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吧。”
慕容芷抬起眼睛看向慕容岳，只听他接着道：“今日起，你就是青郡靖北王、北府军大将军。北府军元帅武须佐、盾山卫将军霍诚、劲风卫将军向亦，烈焰卫将军裴未平，皆为人忠厚，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叔伯，可多倚重；骁林卫将军姜斯进年纪尚轻，虽为人桀骜，但有将才，前途不可限量，多点耐心，善加利用；其余各司其职，层层管束，你自幼军中长大，与你也不是什么难事。孙显林此人，虽面子上依附我青郡，但根底盘错，不能尽信，你自己思量把握。”
慕容芷眼中含泪，切切将慕容岳望着。
“哭什么。”慕容岳吹了吹胡子，“死就死了，有什么的。”他缓了缓继续说，“下面我说的，你牢牢记好，却万不可与外人道。
“世人皆知我北府风、林、火、山四卫，却不知北地兵王之披靡，却不在此。北地无重骑，是宣朝立国以来的定论，一是为免王域猜忌，不敢私自组建；二是因为花费甚巨，良甲良马却难寻。因此这回只付影章一支长锋卫，便能自夔郡长驱直入，让中原吃尽苦头。没有冲阵重骑，是我中原军队的致命缺陷。”慕容岳缓缓道。
“北府军乃我青郡安身立命之本，怎可放任如此缺陷存于军中。因此事实上，北府军有六卫，除去明面上的四卫，尚有暗卫“枭夜卫”，五千人建制，擅潜行、侦查、暗杀、谍报，是一支不可多得的斥候奇兵。另外的一支，便是我慕容家的王牌，北地唯一的重甲铳骑军，奔雷卫。”慕容岳道。
“阴、雷二卫竟不是传说？”慕容芷道。
慕容岳嗤笑一声：“空穴来风必有因，世上哪来那么多传说。奔雷卫向来由我慕容家历代家主亲自点训，马是鹄北购得的鹄马，甲是万金打造的重甲，骑兵配备的‘雷神铳’，由当年商郡羽家“藏兵谷”一位不世出的天才设计，可轮转而连发三弹。重骑冲阵，忽而开火，敌方不及反应，上阵则能致敌肝胆惊惧，应对不能。”说道得意处，慕容岳病榻上尚且眉飞色舞，神往以极。
“我青郡如何藏得下这么多人？”慕容芷道。
“奔雷卫士卒皆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来自四卫中连年征战里‘捐躯’的英烈。陷阵中能侥幸活下来的，无不坚韧骁勇，这些人皆由枭夜卫暗地里救下，养伤治病后潜回叶城，藏于城后山谷中，他们的造册早已记为死人，自是查无可查。而但凡我奔雷卫出征，方圆十里斩尽杀绝、不留活口，因此多年来，此卫不见于世人。”似是话说得久了，慕容岳疲倦的向后靠了靠。
“枭夜卫苏见琛，奔雷卫聂由，你继了靖北王衔，此二人自会来见。”慕容岳道，“阿芷，你是最后一个慕容，北府六卫今日起便交于你手，何去何从，你自决断。”
慕容芷眼中泪光早已不见，此时慕容岳郑重交托，她却只是定定将他看着，不知思量着些什么。
“我知你怨我，”慕容岳缓缓道，“慕容家随太祖皇帝打天下，之后又连了姻亲，当年成帝向各郡王收权要兵，青郡也是二话不说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慕容家与楚家向来一心一体，我知道你怨我为何不援王域，但我心里不服气。”慕容岳说到此处，硬朗的老人竟是红了一双眼睛，“当年楚衍不过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皇三子，不是慕容家扶持，他何来出头之日。为个女娃娃，他十四年前动了慕容献就算了，如今国难当头，仍昏聩不清，不顾我好言相劝，骂我荒天下之大谬，还要与我论君臣，究竟是我不仁还是他不义。”慕容岳说到气愤处，竟是君臣之礼皆不在了，急急咳嗽起来。
“若天下人要我性命，阿爹舍得给？”慕容芷轻轻拍着慕容岳的背，许久后道。
听了这话慕容岳盯着她看了半晌，竟是说不出半个字来，最后才挥挥手道：“罢了罢了，就待我去了地下，再和楚衍那小老子掰扯。”
“阿爹，你说的我都记下了。楚泝不要北府军，只说北府军顶不住便不顶了，分散入蜀，保存实力，她总会回来，等她拿回了青郡，就把家还给我们。”慕容芷站起身，“阿爹，先帝伯伯若不是笃信你不会弃他于不顾，也不会莽撞出关，你嘴上说他无情你无义，其实你心里清楚，先帝伯伯才是一直记得你们之间情谊的那一个。你没有援正阳关，只因为真正想论君臣的人，是阿爹你啊。哪怕只一瞬间，你也有过想当当这天下主人的野心吧。所以若是地底下再见了先帝伯伯，就别再吵嚷了，你也不占理。”
说罢慕容芷向帐外走去，在帐门口却又停了下来。
从慕容岳的角度看过去，只见女儿缓缓转过头来，逆着帐外的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她说：“我姓慕容，是你的女儿，你若真的想要天下，那我便帮你抢一抢就是了，你看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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氿郡－流风回雪
灰袍男人向她走来，叶琉璃又徒劳的扭了扭身体。
只见那男人挥了挥手，那插在她右小腿上的小剑便“嗖”一声抽离，返回了他的衣袖，速度快的甚至叶琉璃都没感觉到疼。
“业火琉璃。”李千袭道，“久仰。”
叶琉璃抱着自己的右腿左右查看了一番，似乎只是皮外伤，便斜着眼睛瞥了瞥李千袭道：“李堂主的灵犀剑，幸会。”
羽焕随后赶到，只见地上坐着个绿衫的小丫头，看起来不过和楚泝一般年纪。竟是当着他们的面三两下将鞋袜都除了，麻利的撕开裤脚，用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小瓶子给伤口上药止了血，然后撕了片衣角扎上，一边包扎一边呲牙咧嘴，面部表情甚是生动有趣
怎么看都不能令人相信，这就是传说中那令人闻风丧胆的业火琉璃。
“那小丫头死了没？”叶琉璃将自己收拾停当，抬起头向李千袭道，“没死就给我看看，要是你们还没胡乱拔了那箭，或许还有得救。”
李千袭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道：“那走吧。”
绿衫的小丫头两手一伸：“我腿坏了，可走不了。”
李千袭直接转身就走。
剩下羽焕在当场挠了挠头，又看看地上伸着手的小丫头，终于偏着头双臂一伸，从地上抄起了这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