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转的天河,载不走万千思绪,云遥望向南方上游的尽头之处,总觉得还有故事在等候着他。
“那里便是之前幻境中所见的云浮城,宓妃娘娘的属地。”
“大人,能否告知我一些有关宓妃的事,总觉得这一路走来,与她渊源匪浅。”
“她为天皇伏羲次女,‘宓’字通‘伏’,乃伏羲原本姓氏,之后才作更改,宓妃自幼深得溺爱,因而少懂才德礼数,倒是力拔千钧,举世无双。”
“我曾在书中看到,她本该为黄河水神河伯的妻子。”
“确有此事,太古时代,伏羲途经洛水时宓妃出生,在洛水与黄河交汇处遇见河伯,河伯容貌俊俏,玉树临风,伏羲便将宓妃许配给河伯为妻,但这段姻缘只维持了数百年。河伯虽因掌管黄河,与华夏子民息息相关而受尽朝拜,实则只是一位小小的神祗,多年毫无建树,宓妃心中对河伯渐生厌倦,随着三界秩序稳固,她便随神族归天,抛下河伯,离开黄河与洛水。后来曾于长白山拜师东王公修习武道,东王公门下只有男弟子,她是唯一例外,直至伏羲神隐,宓妃回到九天之上,与玄女共掌三界。”
“她对尧的那一番话,究竟是发自肺腑,还是不过试探而已?”
“你猜。”
“我、我不知晓。”云遥埋首道。
昭暝微笑道:“是真是假,你们曾在蜀中寻到的那一滴神女眼泪,早已给出了答案。”
云遥心中顿而明了,不再多言,此时,又听闻轻微的脚步,却是雨蝶缓缓走来。
“云遥,你可曾好些,我替大家来问问。”
“我......”
“他恐怕还需些时日,”昭暝道,“二位慢聊,我先行一步。”
“大人且慢,小女子正有一事相求。”雨蝶躬身道。
“姑娘请讲。”
“之前金乌与天马下界时留下一柄伞,一直以来伴我左右,但在北极一战中,破碎了。”
“借我一观,看能否修复。”
“我想应是无望了,神器一旦遭此大损,很难恢复。但伞上仍留有些许灵气,我希望尽快归还月神常仪,并道一声歉。”
“姑娘有心了,你们的行踪不可声张,此事便由我代劳。”
“多谢昭暝大人。”
“举手之劳,这便前往。”
雕栏玉瓦倒映着璀璨的光辉,趁夜四下无人,洛轻雪纵身一跃,高举一锤向房瓦敲去,没想到动静如此之大,引来人旁观,好在望见来者的身影,让她松了一口气。
“臭丫头,你在干嘛呢?”吕长歌问道。
“嘘,小点声,这天界的石头一定都很值钱,撬两片瓦回去,我们后半辈子就衣食无忧了,也不用变卖手里的兵刃。”
“你这跟谁学的?”
“跟你学的呀!”
“你放屁!老子用的是智慧,啥时候干这偷鸡摸狗的事?”
眼看洛轻雪又是一锤,吕长歌赶忙拦下,劝阻道:“把锤子丢掉,咱们住在人家屋檐下,这样做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什么不地道?江湖上行侠仗义还管一顿饱饭呐,我们做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事,到最后就换来一纸通缉?你那么计较的人,这一次倒不图报酬了?”
“为天下之事,我从不计较。”
话语间,那砖瓦上被凿出的裂缝竟又开始愈合起来,洛轻雪一拳拍在吕长歌肩上:“都怪你!都怪你!我好不容砸了条缝又合上了。”
“行了,别再折腾了,后半辈子生计不用你来忧心,咱闺女这模样,没个万贯家财谁敢来提亲呀。”
“讨厌,我已心有所属了,才不要贪图富贵,与我无意的人在一起。”
“可你连搬砖撬瓦都想好了,却还没说出口,是不是有些颠倒前后、异想天开?”
“我原本已决定熬过了北极一难后就说出来,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
“丫头,出了这样的事,你的心意可曾变过?”
“当然没有改变。”
“那还犹豫什么?”
“可是......”
吕长歌叹道:“曾经我也觉得,天下大事前,别的都需先放下,可当我再度徘徊于生死边缘,却有了与之前不同的感悟,在天枢星下,当我以为自己将与八极同归于尽之时,脑海中多出了许多留恋、不舍,那曾是经从未有过的。也许,这世间的爱果真没有大小之分,许多人事一旦错过,便不会再来,我们应当好好珍惜每一刻,每一次难得的机遇和缘分。”
“是呀,一旦错过,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就像开阳星宫那两位神一样。”洛轻雪恍然道,“我明白了,多谢你,我要去和他说清楚,就现在、此时。”
当行至河岸,看两人并肩仰望着星空,却又有些许迟疑,脚步也不觉停下,渐渐地,她心生去意,借来的勇气又仿佛将要散尽。
可就在此时,雨蝶一个回眸,一切都看在眼中。
“雪,你来了。”
“不,我、我只是路过而已。”
“可你像是有许多话要说。”
“才没有。”
“很遗憾我没能劝服他,换你来试一试,我还要去见昭暝大人寻问答复。”
“可是......”
踌躇间话音未落,雨蝶便已朝这边走来,微笑着擦肩而过,缓缓离开。而眼中那个少年,依旧在夜幕下久久呆望,落寞、无奈的身影,自相识以来便未曾有过,因而她只无声无息地守在一旁,同看这片景色。
许久后,一道天光划过夜空,却是昭暝大人归来辰工社,而雨蝶早已在大殿外等候多时。
“大人。”
“姑娘久等了,伞已无法修复,残留的力量滋养月宫的花草、桂树,乃是唯一弥补缺憾之法,可常仪大人忽生一愿,望羲和也见此一眼,之后再行毁去,故而我又往返一趟,才延误到此时。”
“不知他们二位作何感受。”
“原本此伞虽是神器,但初成不久,与死物并无差别。然而陪伴姑娘这般至善之人一路,似乎伞已通灵,依靠仅存的星光,竟映下他们二人的模样。于是数千年后,羲和与常仪终算得见一面,也不违天庭律例。”
雨蝶面露欣喜,笑道:“如此一来,他们也当无遗憾了。”
“这一切全托姑娘之福,我虽未向他们提起你的名号,只道是有缘人前来还伞,可他们却也不约而同以物相赠。”
说罢,只见昭暝从袖中取出两枚玉牌,一枚艳若骄阳,一枚深似皎月,在夜幕下流光四溢,分外动人。
“此乃他们各自数千年修行凝结的玉石,名为‘阳宵’和‘阴燧’,阴阳合一,更有无穷妙用。食之可调息养气,更能焕发所有潜能。”
雨蝶微微摇头:“我并不相信磨粉而食玉之说,不过是人间帝王妄求长生所做的愚昧之举。”
“我自知晓,但此玉确非凡物,疏通脉络,活血疗神,最大休养人的身骨。凡人最长者百余岁,食此玉加之修道,无论你身患何疾,活上百年应是无恙。再者,若你们愿助天下一臂之力,回到上古之前,令自己变得强大,也更为稳妥。”
“既然这样便不再推辞了。”雨蝶双手接下,捧在掌心,忽而想起过去,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百年确实对我很重要,之前大家曾有过约定,我不敢坏他们兴致,却也深知自己很难活到这般长久。再者,今后也能侍奉我爹到老,令他颐养天年。”
“如此甚好,将这两枚软玉置于杯中,小施神力,待其凝为玉露一饮而尽即可。”
雨蝶恭敬地俯身道:“几位大人恩德,小女子没齿不忘。”
“不必言谢,姑娘还需多多保重,此物只能养身,却无法避免灾祸,能否达成所愿,亦要看天命人事。其实我对你也有几分愧意,之前在昆仑山上的比武大会中,天机坛弟子无意重伤了你。”
“大人竟也知晓?”
“这一派奉我为信仰,他们在我的石像前为你祷告时,我便得知了,倘若我没有将那件法器圣方印遗失于人间,便也不会有此事。姑娘现在可一切安好,是否留有后患?”
“早已痊愈,一切都过去了,多谢大人挂怀。”说着,雨蝶忽而又皱起眉头:“我的心事已了,可他却......若有希望,我宁愿以此换他一直活下去。”
“云遥此时怎样,你已不在身边,是否他想开了许多?”
“我也不知,现在有人正陪着他,我便先行离开了。”
“何人,是那位贵公子,还是糟老头?”
雨蝶勉而一笑:“您都猜错了。”
可就在此时,昭暝浑身一惊,面容渐渐凝固,仿佛已猜出什么,低声自语道:“不好,我要去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