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山巅,一株挺拔的杨树梢上,枯柴搭筑的小窝里住着温馨的一家。也不知是何缘故,没有一点修行的几只麻雀竟说起人话。
这个清晨,夫妇俩并肩齐飞回到枝头,小麻雀在窝中欢呼跳跃:“爹,娘,你们抓回了这么多虫子?我要吃我要吃!”
“臭小子安分些,别摔下去,都是你的。”
可就在此时,一粒对它们而言的巨石从树下飞上来,正好击中鸟窝,孩童留在枝头万幸没有摔下,父亲也身手迅敏逃过一劫,可母亲便没有这般如此走运,羽翼让石子划伤,摔下树梢,被迎面赶来的约摸六七岁男孩儿捡到。
“娘亲!娘亲!”小麻雀在枝头尖叫,“爹,快救救娘!”
“你这个禽兽,放下我妻子!”
“爹,你别只顾着喊,他又听不懂我们的话,你快救救娘!”
“唉,这魔头太厉害,咱们敌不过,大难临头只能各自飞了。孩子,你多保重,今后只能靠你自己了,爹带着你,不便给你找后娘。”
“爹,你丢下我,还给我找个后娘干嘛?爹!你别走呀!”
男孩儿捧起受伤的麻雀,兴高采烈地呼喊:“一下打中了,我真厉害,嘿嘿,看你往哪儿跑。咦,你受伤了?带回去包扎一下,你饿不饿?给你掰两片果子吃......我的果子呢!”
树下另一边,男孩儿方才为打鸟窝而将啃了一半的野果扔到一旁,却没想到砸在岩石上又摔碎了几块,此刻地上的一群蚁虫排成浩浩荡荡的长列,正偷偷搬运着。
“头,我累得不行了,咱们能不能歇一会儿?”
“别废话,赶紧的,把这几块搬回去,咱们全族十天都不愁吃喝了,快些,别让那魔头发现。”
“唉,咱们这样卖命是图什么......”
“谁让咱们的命如此卑贱,生来便注定要劳苦一......”
话音未落,一座山骤然塌下,却是男孩儿抬脚迈向这里,一起一落便有无数受难者。尽管它们顷刻间四散而逃,依旧死伤惨重。
“踩死你们!抢我的果子!”
云遥像是已陷入昏迷,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不清,可分明又是曾发生过的事。
亡罪道:“这几幕,便是你短短十余年的缩影。吾不计较你所谓替天行道而犯的杀戮,可你六岁强抢民妇,拆散一家三口,更是险些灭族,而长大后在山里猎杀的生命不可胜数,这些是否恃强凌弱,是否是你该偿还的罪孽?”
“我......”不知不觉中,云遥已失去了理智,心中默念着,“原来,我也曾做过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多年过去竟忘得一干二净,这才想起来。”
“本座再问你一遍,这些事是否你曾经所犯下?”
“是。”
“近二十年里,你在深山欺凌弱小,践踏生命无数,这些罪你可承认?”
“我、我认……”
“很好,临死之际终于坦诚,拿走你应有的报应!”
亡罪再度发难,妖兽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涌来,云遥被彻底包裹,气息一点点衰弱,刹那间似已走到生命的尽头。
可危难之际,他周身泛起耀眼的光芒尽力抵御着,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顽抗。
悄然而至,一个熟悉的人声飘响在耳边,好像在天之灵,跨越生与死的呼唤。
“臭小子!快醒过来!”
“这个声音是……老爹?”
“臭小子,老爹不在,你怎么被欺负成这样?”
“我没有被欺负,这是我应得的报应,或许,这就是邪不胜正,我敌不过他是理所当然的。老爹你快跑,你犯过的杀生比我还多出许多……”
“我呸!可恨老子一介凡人太过悬殊,否则先将他揍趴下再来教训你!”
“老爹,你为何生气?”
“臭小子,我们并没有犯错,凭什么要受到审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怎能任意听从他的谬论?”
“我......没有错?”
山涧的木屋外,中年大汉正训斥着小男孩儿:“快把它放了,一只小麻雀又不能果腹,抓它做什么?这山上麻雀甚少,失去一只,就会多出许多害虫,让草木无法平安生长。”
“老爹,我没有想吃它,只是让它陪我玩。城里那些人都说我是山上的野孩子,不理睬我。”
“那你也不能抓它,因为它并不想和你玩,它有自己的家和亲人。我们就算百年孤寂,也不能把兴致筑在无辜生命的痛苦上。”
“老爹!你抓了那么多野兽,为什么不让我就不能抓一只?”
“这不一样,我打猎是为了我们爷俩能活下去,送下山的皮毛、骨胆,还能够帮人们驱寒、治病,这也是一件善事。即使这样,老爹也不会胡乱大开杀戒,因为,我们是长在大山里的人,应当对山心存感激和敬畏,同样还有山中的生命,如果没有它们,我们将会飘零无所。孩子,你记住,我们不能像那些寻常猎户一样,贪图钱财而肆意杀生,破坏天地间生灵的运转。”
“我不明白。”
“等你长大后自会明白的,云遥,上回在城里你不是一直想要那个风筝?只要你放了这只小麻雀,爹就给你买那只风筝。”
“真的?老爹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咱们这就下山,我抓些药草下山换钱去。”
“喔!老爹最好了!”
父子二人来到山下城中的药铺,掌柜的鼻孔朝天面向他们,拿出一杆秤量了片刻:“五两三钱,拿去,这是报酬。”
“不对呀!我下山前明明称好了六两,怎么可能?”
“我不可能称错,牧青山,一定是你错了。”
“不会,您接手之前,我自己称多少就是多少。”
“那你有能耐去地府把过世的前掌柜请回来呀!和我做生意就得按我的规矩来,你那杆秤该换换了。”
“掌柜的,通融一下,我差点钱买个风筝,今后日子还长,咱们少不了往来。”
“少不了的是你!镇上大药铺就我一家,送货的又不止你一个,就你这每月这点货怎么和别人比?让你多弄点你便偷懒说什么不可滥杀,就这点钱,爱拿不拿!”
“老爹……”
“呵,没事没事,差点钱而已,咱们去河里抓两条鱼就够了。”
说着,牧青山带上幼年的云遥来到镇外的溪水边,他从身后袋子里取出一支箭握在手中,正当出手的一刹那,却忽然愣住。
“老爹,怎么了?”
“我忘记了,现在是初春,鱼儿繁衍之时,倘若杀了一条,不知今后会损失多少。算了,云遥,咱们改天凑齐了钱再买风筝行不行?”
“不嘛,会被人买走的。”
“好孩子听话,将来你会明白其中的道理,爹不会做风筝,再给你削两柄木剑行不行?”
“嗯……”
“乖!”
“爹,那我踩死了好多虫子,是不是也不对?”
“这……这不是你的错,是爹的错。小孩子来到世上,从无知到有知,得经过一段漫长的岁月,你是上天赐给爹的礼物,可爹太过平凡,为了维持生计,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