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走出祠堂直往最近的东门前去,星萝早已在城外等候。找了路边一家茶摊,一边吃喝一边讲述和倾听方才的事。
“祝姐姐,谢谢你。”
“阿萝,这可不是我一人的功劳,多亏了他们俩在门外堵住。”
“没有没有!”云遥赶紧摆手,欲将风头全推给另一人,“我们也没帮什么忙,多亏炎钧将屋里的烛火烧了一尺高,才把他们给吓到,对不对?”
渐渐有些沉寂,几人也不知作何言语,星萝道:“其实你们该去皇宫赴宴的,好吃好喝,说不定今晚还有住处。”
雨蝶道:“我们放心不下你,你的事尚未解释清楚,也不太好去见他们。对了阿萝,他们当真没有对你施展何奇术?那你怎会现出一条蛇尾,被错当成妖呢?”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炎钧道:“天色不早了,还是快些找一个落脚之处,度过今晚再说。”
“我们此时不好返回城中,只能在城外露宿了,不过走了一阵也不见有客栈……”
“没关系,祝姐姐,再往西走一段就是洱海了,那里应有人租船,我们包下一座大的游船,在船上过度过一晚便是。来我们南疆,看过了苍山的雪,是该见见洱海的月。”
“这是怎样一说?”
“月亮会倒映在洱海中,就像生在海底一样,可美了!”
巧的是这一夜有云无月,城外一片昏暗,唯有船上的灯火倒映在水中。没有雇船夫,全靠洛轻雪撑着船桨,划了几里,离岸边尚有些距离便停下了,看不见月亮,似乎也没有了兴致,海面上一片鸦雀无声。
万般寂寥之时,炎钧掀开珠帘来到船头,只见一位女子静静倚坐,原本俏丽的面庞,可望着这番夜景,此时却分外忧郁,绛紫色的眼影上更是沾了点点泪珠。见炎钧来此,随即揉了揉双眼,强颜不屑与傲慢。
“你怎么会来这里?”
炎钧忽然支吾着答道:“是、是洛爷喊我来的,她说有些悄悄话要告诉我,不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有不便,就让我来船头……”
“什么?”
“阿萝,你别误会,我只拿她当兄弟。”
“误会?哪有误会?她要和你说什么,与我何干?”
“那你惊呼一声作何?”
“我是觉得奇怪,云遥也跟我说了同样的话,我才来船头等他的,可他们俩人呢?”
炎钧思虑了片刻,无奈说道:“他们应不会来了,看样子我们是被耍了。”
“被耍了?”星萝一脸迷茫,“不太懂,这里是我先来的,要不你去船的另一头?”
“不必,我先回屋去,你也早些休息,最近经历了那么多,一定累了。”
“等等!”
炎钧刚一转身,呼喊声传到耳畔,船微微摇动,隐约察觉到身后的她站了起来。
“小白脸,不,炎钧,对不起,我先前不该那样冲你发火的。”
“无碍,我知道了你的遭遇,也能理解你的心绪。”炎钧转回来微笑道。
“可我也听祝姐姐说了,你先前已来苗疆找过我一次,这一次也都是因为你。先前在秦陵中你也曾救过我,虽然不知你有何企图,但我也的确欠你不少。”
“别这么说,一切都怪我,把他们几个当成三岁孩子一般。如果当初我没有护送他们去昆仑山脚,而是跟着你走……”
“你说跟就跟,你以为本姑娘会答应?”
“你不答应,我就不能厚着脸跟着?”
“哼!”
“不过我也确实没想到,当初一别后我会病成那般。”
“你病了?什么病?我用蛊虫给你治一治?”
“见到你,病就好了。”
“又在说些奇怪的话,不过你好像比之前变了一些,说话时的模样没那么令人生厌了。”
“这一次,我很认真的。你,也没有之前那么蛮横。”
“我、我真的已经万念俱灰了。其实你们不必这般大费周章,死了,或许也一了百了。”
“不可如此说,这世间还有许多值得去追寻的事,只是你一叶障目罢了。你所承受的苦痛或许也不过如此,比你更加难过的亦大有人在。”
“不可能!”
“是真的。你没有爹娘,但也有一位师父疼爱你,你记事起从未见过你的爹娘,也就无所谓失去。看你一身装束打扮,想来衣食也从未忧虑过,此时的你应该也未能明白何为责任、抛弃、生离死别……”
“难道这些你都经历过?”
炎钧笑道:“抱歉,我也并非任何事都能说与你听的。”
“好一个不卑不亢,我越发欣赏你了,或许男人也并非都是混账。”
“你之前可是受了不少委屈折磨?不妨告诉我是谁如此待你,名字、样貌,或是让所有巫猎以死谢罪?”
“要你多管闲事!他们也没把我怎么样,不过……你对我这么好,我也不能只和两位姐姐亲,不如我也拿你当姐妹好了,你多大年纪?”
“姐妹?我是男人!”
“你不都说能拿洛爷当兄弟?怎么样,你要不考虑一番?”
炎钧高傲地答道:“对不起,我拒绝,长得比女人还美又不是本少爷的错,我可是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
“臭不要脸!”星萝撅着嘴骂了一句。
“你会如此说我,是你还没见过一个叫吕长歌的人。”
“谁呀?”
“以后有机会认识了再说……算了,只要你能开心就好,我这便将他的糗事都说给你听。”
“好啊,闲着无事,说来听听。”
寂静的湖面逐渐有了生气,清风徐来,爽朗的笑声伴随着一阵阵波纹散开,心与心的距离却是近了几分。
“不可能吧,世上真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星萝捂着嘴大笑,掩不住那甜美的笑容灿如春华,皎若秋月,娇艳欲滴。
“当然有,这可不是我捏造的,不信你可以去问他们。”
“你真的一耳光都没扇就给了他一千两银子?出手还真是阔绰。”
“能逗你一笑,我就没白认识他,这钱也没白给。”
“谢谢你炎钧,我的心情好多了。不过,你真的不考虑当姐妹?”
“我希望不止于此……”
面前的女子忽然停下了笑声,埋头微微道:“对不起,我做不到,我们巫邪教的弟子永远不会嫁人的,师父说越好看的男人越是花心大萝卜。”
“如果你对我的样貌不够放心,你可以在我脸上划几刀伤口,或用蛊虫试试,直到你满意为止。”
“讨厌,走开!”
“我是说真的!或许你该去见见你那位冷月师姐,看看如今的她活得有多潇洒、快乐。”
“我不会像她那样的,不只是师父的教诲,我也怕像我爹娘那样……”
“我不会是你爹那样的人,你师父的话也未必都是对的,我觉得她是被伤得入了魔。”
“岂有此理!我爹只能我来骂,更何况养我的师父?”
“好了好了,我闭嘴,我明白,急不得。”
“炎钧,你快去休息了,我还想平复一阵,睡不着觉。”
“真巧,我也睡不着,再陪你待一会儿好了。”
“这夜还长呢,我也不知会待多久。”
“最好天永远也别亮……”
忽然间,黑云散开,一轮明月高挂在头顶,而同样的一幕竟也出现在脚下的海中。
水底月圆如轮,浮光摇金;天空玉镜高悬,清辉灿灿,仿佛刚从洱海中浴出。看着看着,水天辉映,竟分不清是天月掉海,还是海月升天。更远处,苍山雪顶亦倒映在水中,为这幅画卷更添浓重的一笔。
“月亮出来了!这就是洱海月!”星萝呐喊道,“我去叫他们也来看看。”
“算了吧,或许他们已经歇下,我们两人看就好。”
“那怎么行,来南疆一趟怎能错过此景?我这就去!”
“不用了!”船舱中突然冒出云遥的声音,“我们去船的另一头!”
“这么巧?”
“巧什么,谁知道他们偷听了多久……”炎钧板着脸,隔着船舱冲另一边大吼道:“偷听完了就好好学,别怪我没教你,明白?”
“少管我,好好看你的月亮!”
本该画上句点的一夜,这才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