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的寻常女子大都是头戴包巾,身着彩花裙,可这位冷月姑娘一身打扮更有几分江湖人的模样。几人追随着她来到束河镇西面,此处有一家客栈名为“彩云追月”,听来甚是美妙,傍着一座小山,建在微微陡峭的山坡上,几十根手掌宽的圆柱撑起整座客栈,溪水在屋下缓缓流淌,时而漂浮着岸边吹落的花瓣。
不曾想到这家客栈竟是她一人打理,虽有些容貌,但年岁也不小,不见有丈夫儿女。四人住在二楼,四间客房两两相对,可是安顿好之后,云遥却不知所踪。待到夜晚,应是无人再走出房门,云遥蹑手蹑脚地出屋,轻轻叩响对面一间。
门吱呀一声缓缓拉开,雨蝶站在屋中问道:“怎么了?”
“这个送给你。”只见云遥手中捧着那只雕工精美的银镯子。
“这是白天看到了那只……”
“嗯,挺便宜的,没花多少钱。”云遥用手捂着自己腰包,不让她看见此时已如泄了气一般。
“何必呢?”
“你为我缝了一个剑袋,我应当还礼才是。”
“那不是我送的,是剑心为了答谢我们替琴仙前辈了却心愿。”
“我知道,可那也是你缝的。”
雨蝶无奈地接过:“已经买下应是退不回了,其实换作别人还好,可我一身装束实在不配这南疆银饰。要知道,收下这样的礼却不戴上,对你是不敬,对我是遗憾。”
“这样……”云遥抓着后脑勺,低声道:“那我以后注意些,送些合身的。”
“你不要如此破费了,等有机会,我也给你挑件信物。”
“啊!”
一声尖啸,洛轻雪破门而出正好撞见两人,炎钧听闻动静也从自己的屋中走出来:“怎么了洛爷?”
“我的行李包袱不见了!”
“怎么可能!”云遥惊呼道,“何时的事?”
“我也不清楚,我明明从‘袖里乾坤’中取出来,好好放在床头,也从没有谁进过我的房间。我在窗前看了一会儿风景,再注意到就没有了。”
雨蝶问道:“再好好想想,其间可有发生过什么?”
“真的没有,门……门开过一次,不过屋外没有人,可能是被风吹开的。”
炎钧道:“怎会有这种怪事,难道你的行李自己长翅膀飞走了?丢了些什么?”
“我的衣裳,还有好多贵重的首饰。”
“你又从不佩戴,丢了就丢了呗!”
“你说什么!那可是我从京城里带出来的,我已经不是郡主了,这些东西可是我的全部家当。我一个女孩子,难道你们要让我像大叔一样坑蒙拐骗,一天到晚死皮赖脸地蹭吃蹭喝?”说着,洛轻雪眼角都快要冒出泪花来。
“等你真像他那样,达到蹭吃蹭喝的无上境界,便也不会觉得死皮赖脸了。”
“你再说一遍!还有,什么叫丢了就丢了?人家是为了帮你找阿萝才来苗疆的。”
“好好好我错了,你再找找看,若真不见了,丢多少我赔多少。只是今后小心些,别再糊里糊涂,连怎么丢的都想不起来。”
“哼!”洛轻雪心中一股怨气,也懒得再与他争辩,一转头,忽然望见雨蝶手中的银镯子,一惊道:“你们……”
“对了,这银饰是云遥送给你的,正不知如何开口,还打算请我转送呢!”雨蝶上前两步,将镯子放在她的手中。
“真的?不会吧……”
“当然是真的,对不对?”
雨蝶一转头,盯得云遥一脸懵然不知所措,只能顺着答道:“是、是,喜欢吗?”
洛轻雪沉默不语,静静地将银镯戴在手腕上。雨蝶道:“我觉得挺好看的,不过你不喜欢也没关系,毕竟他的眼光未必合你意,正巧丢了东西,不如拿去典当换些银两。”
“不、不会……”眨眼之间,怒火像是烟消云散,洛轻雪转身回到屋中,“我再去找找。”
云遥捂着额头道:“怎么会变成这样……算了,反正也不配你的装束,她能收下,我也少些愧疚。”
“愧疚?什么愧疚?”炎钧道。
“没!没什么,就是之前蜀中、长白、天山一行,她出力不少,我却是没帮上太多忙。雨蝶,你等着,我去看看那个摆地摊的小哥还在不在,我再挑件适合你的。”
“别!天都黑了!”
话音刚落,人便已然无踪,炎钧道:“让他去好了,这小子决定的事可难改主意。洛爷丢东西实在丢得蹊跷,我们都小心些,不过话说回来,你也未免太大方了。”
“你猜到了?”
“这还用猜?那镯子一看就是给你的,洛爷从不戴首饰,他就算要送也该是腰带、长靴之类。你这样做,似乎不只是因为她丢了东西,白天撑伞我就看出些眉目,你似乎有意在撮合他们两个。”
雨蝶微笑道:“我答应过你们会好好活着,但我也不想他因此错过这么好的女子,因为我也不知自己能活多久,无论昆仑诸位前辈,还是最擅长符印之法的南海琴仙,似乎都对我的异状束手无策。”
炎钧叹息道:“其实我也想帮你,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只不过,我似乎也无能为力。不过你这样撮合他们俩真的好吗?”
“他们若能在一起,我也没什么遗憾了。还有,你还是先找到阿萝,顾好你自己的事。”
炎钧走回自己的屋前,正打算推门而入,忽然听见身后,已回到屋中的雨蝶一声惊呼,随即前往。
“祝姑娘,怎么了?”
“我的包袱、我的包袱也不见了!”
“怎么可能!难道洛爷说的都是真的?”炎钧瞪大双眼,一阵惊愕而后陷入沉思,像是想明白了一些,一转身看向走廊,发现云遥忘了锁门,屋子始终大开着,即刻冲入其屋中。右脚在木板上重重一踏,一股气流顿时充斥在整间屋中,紧接着,一人莫名在屋中显形,倒地后口吐鲜血,不是别人,正是这家客栈的店主冷月姑娘。
“找死!”
炎钧怒喝一声,这时,雨蝶从身后的屋外赶来,匆忙道:“炎钧,先等等,问明缘由也不迟。”
平静的夜晚,家家户户本该是熄灯入眠之时,可这家名为“彩云追月”的客栈大堂里,四人面向客栈的老板娘,围得她无路可逃,并随时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巫法。
炎钧道:“你口口声声厌恶巫蛊之术,却用隐蛊来行盗贼之举,实在可笑至极。”
冷月面无神色,淡然回答:“别废话了,是我自己太蠢,听说你们在找星萝时就该猜到你们是巫猎。想不到你们不仅模样扮成中土人,连口音也毫无破绽。”
“巫猎?”云遥疑惑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休想故弄玄虚趁机逃跑。快把你偷的东西都还回来!”
“做梦!为防万一,我早已交代好后事,你们尽管带走我好了,至于钱财,休想拿回!”
“你!你真是冥顽不灵,小爷这就送你到官府去。”
“官府?官府可治不了她。”炎钧冷笑道,“不过‘巫猎’二字还真提醒了我。”
“炎钧,你知道巫猎是什么?快告诉我!”
“是苗疆一带专对付巫族的一群人,他们或武功极高,或修行过奇门异术,甚至有些是从仙山归来尘世,不过十有八九是被扫地出门的。一旦此地有人滥用巫蛊之术,为祸一方,朝廷官府无力对抗,就会重金聘请巫猎前来。除了受人所托,巫猎自己也会寻找一切机会抓犯事的巫族人。这一带朝廷有令,敢修习巫蛊之术,地位比常人更低一等,所以只要罪证确凿,巫猎自行将其处决也并非什么大事。”
说着,炎钧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像这位老板娘如此有风韵的女子,只要我们几个作人证,交到巫猎的手中,废去巫法,然后好生侍奉那些……”
“不要!”那张清冷的面孔忽然变得恐惧,猛然给四人跪下,“你们若非巫猎,请放我一马。夫君仍昏迷不醒,我此生绝不做对不起他的事。你们的财物我还没来得及处置,这就还给你们。”
“快起来,他们吓唬你的,我绝不会让那样的事出现。”雨蝶上前扶她起身,“你说夫君昏迷不醒,是怎样一回事?”
“我……”
云遥关切道:“别碰她,小心她浑身都是毒虫!”
冷月苦笑了一声:“告诉你们又能怎样?”
“若你真有难处,我们也许可以帮你。”雨蝶道。
“我不信有这么好的人,你们真的不计前嫌?”
“相信我们。”
“好吧。”冷月长叹一声,缓缓道:“我就是镇外北面那个巫邪教的弟子,自小被父母丢弃,幸得师门收养,可为了生存,我却不得不修习那些巫术、蛊术。我自认不是大恶之徒,但所做之事也并不光彩,久而久之,实在累了。曾经一度不知生是为何,直到我遇见他,他叫襄云,是一个小巫猎,这家客栈名叫‘彩云追月’,就是为我们俩而取的。我退出了巫邪教,他也不再做巫猎,他没有受到多少阻碍,可我却是不同,我们巫邪教都是女子,教主,也是我的师父,似乎曾经受过伤,因而憎恨世上所有男人,再者即使我退出,她们也怕受牵连,不会同意我与一名巫猎在一起,于是趁我们不备,几位师姐找来此地,对他下了蛊毒,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