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娅小姐是如此爱茶惜茶之人,既然到了广州,又机缘巧合来到云氏,让你如愿以偿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因为下个月就将举办金牌茶的品鉴会,届时,乾隆金牌和金牌茶都会在大会上亮相,所以,现在它们都已经交由保险公司进行保管,并没有放在我们这里,真是非常遗憾。不过,如果丹娅小姐同意参加拍卖,就可以亲眼见到乾隆金牌和金牌茶了,而且你在广州的一切费用和事宜,都由我们云氏来安排妥当,完全不需要你操心。”云浩然热心地建议道。
这番话让丹娅感到非常失望,她轻轻咬了咬嘴唇,看来今天没法见到金牌茶了。
其实,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交手,丹娅几乎还没有作出反应,就输掉了这一局。在老练的云浩然面前,丹娅还显得过于稚嫩。
丹娅寻思了一下,自己能见到云浩然的机会难得,既然不能亲眼看到金牌茶,至少可以多打听些情况,也许会对龙腾有用。
“您的建议我再考虑考虑吧。”丹娅回答:“不过,我还有个问题想弄明白。”
云浩然和蔼可亲地说道:“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说。”
“盛昌号金牌茶应该是我们普苍山龙家茶庄的,怎么会落到了您的手上呢?”丹娅一双大眼睛盯着云浩然,直接将困惑在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
对于丹娅近乎质问的话语,云浩然并未表现出丝毫的不快:“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的女儿茶制作技术与众不同,一定是经过高人的指点,对不对?”
丹娅诚实地点点头,她的手艺确实是爷爷丹桑亲手传授的。
“同样的道理,你是否知道,盛昌号的制茶技术又是传承了谁的工艺呢?”
“当然是龙家自己的。”
“未必如此,制茶技术并非只能世袭,你想过没有,或许他们也是经过高人指点,再或许,盛昌号贡茶的核心制作工艺根本没有掌握在龙家手中,龙家茶庄不过是代为制作而已。”
丹娅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也说过,你听到的只是传说而已。”云浩然的语速虽然缓慢,但是口气却显得异常坚定:“事情的真相往往不在表面,没有人能证明,盛昌号金牌茶只属于龙家。”
“那也没人能证明,它们就属于云家。”倔强的丹娅心直口快地说道。
“它们当然属于云家,因为云家的先辈就居住在云南,一直管辖着云南,是清朝赫赫有名的云南督抚。”云浩然的眼中闪耀出慑人的光芒。
年轻的丹娅被震住了,她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云南督抚?制茶工艺?这些事情闻所未闻,她不相信云浩然的说法,但是又说不出反驳的话,一时无言以对。
云浩然片刻间收敛了锋芒,恢复了温文尔雅的形象,客气地说道:“丹娅小姐快人快语,我非常欣赏你这样的个性,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的建议,将女儿茶拿出来参加拍卖,到时候,无论是换茶还是卖茶,我们都好商量。”
丹娅看着云浩然,来广州之前,她认为云浩然一定是个面目可憎的坏人,但见面接触之后,却感觉他给人的外表印象是和蔼可亲、很懂礼貌的,看来好人和坏人表面是分辨不出来的,于是回答:“谢谢您的邀请,我考虑好了以后再说。”
“好。”云浩然接着对曹明德吩咐道:“明德,你要与丹娅小姐保持联系,今后只要她来广州,就是我们云氏的贵客,一定要好好招待。”
“是,您放心。”曹明德连声答应。
正在此时,丹娅看到一个留着板寸平头、身强体壮的男子从门口进来,走到云浩然身旁,低声禀告:“上海杂志社的人马上就到门口了。”
丹娅听到有客人到访,就站起身来:“既然您还有事情要忙,我就不打扰了。”
云浩然笑道:“今天能见到丹娅小姐,云某深感荣幸,希望后会有期。来,我送丹娅小姐一程。”
云浩然一直将丹娅送到茶堂的门廊前,就此告辞。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到达门口,从车上走下来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郎,墨绿色的薄呢直身连衣裙剪裁合体,七分袖长,露出手臂上的几个色彩斑斓的珐琅手镯,一条格纹大围巾斜披在肩头,长靴及膝,正是杨海遥。
丹娅和杨海遥彼此对视了一眼,擦肩而过,丹娅心中暗道:“这个女子好漂亮啊。”杨海遥则更为惊奇:“云浩然这里怎么会出现气质如此纯洁的女孩子呢?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兰香味儿清雅自然,真好闻呢!”
这两位素不相识的女子都没想到,她们来到这里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她们更没有预料到,从此之后,两个人的命运会缠绕在一起,因为她们深爱的都是同一个人——龙腾。
龙腾与仲岩到达昆明之后,仲岩跟姐姐仲雪打电话报了平安。仲雪希望他们能在昆明停留几天,尽地主之谊招待他们,可是龙腾归心似箭,仲岩也不放心阿妈的身体,所以两人没有耽搁,直接转乘大巴车回到了普苍山。
临近傍晚时分,大巴车停靠在普苍山山脚下,下了车,仲岩就往丹娅家里打电话,结果她的爷爷丹桑告诉他,丹娅去昆明办点事,还没回家。仲岩不禁有些懊恼,早知道是这样,三个人就可以约好在昆明会合一起回来了,他赶紧拨打丹娅的手机。
“喂,阿岩哥。”丹娅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仲岩大着嗓门问道:“丹娅,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你不是到上海找阿腾哥了吗?当然在上海了。”
“嘿嘿,我回普苍山了,而且……”仲岩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龙腾:“而且,我是和阿腾一起回来的。”
“真的?”丹娅的声音充满了惊喜:“阿腾哥回来了?你们一起回普苍山了?”
“当然是真的,我一下车就打电话找你,丹桑爷爷说你去昆明了,你怎么突然到那儿去了,我走之前没听你说过啊,什么时候回来?”
“嗯,是有点事,回头再说吧。你们都回来真是太好了,我已经在路上,争取尽快回家。”丹娅的快乐情绪也深深感染到仲岩,他咧着嘴笑了:“好,赶紧回来吧。”
丹娅的声音突然停顿了片刻,接着压低声调悄悄问道:“阿腾哥还好吧?”他们这么快赶回普苍山,一定是龙腾知道事情后作出的反应,她能猜到龙腾的心里肯定不好受。
“你回来就知道了。”仲岩没多说什么,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杨海遥的身影,这可怎么办,龙腾竟然有了女朋友,而且是一个非常漂亮的都市女郎,其实她人也挺好的,可要是丹娅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刚才的好心情顿时消失了,仲岩开始为丹娅担起心来。
龙腾走在仲岩的身边,看到他的脸色一会儿开心一会儿郁闷,像个小孩子似的变幻无常,不禁有些好笑,把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催促道:“好了,咱们快走吧。”
回到熟悉的故土,一切都是那么亲切,层林叠翠、郁郁葱葱的古树林摇动着枝叶,初春长出的新芽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每一条山中小路都在唤醒着龙腾儿时的记忆,他已经被浓浓的归乡之情笼罩着,那份安心与幸福无以言表,久别的游子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在月亮寨弯弯曲曲的山路岔口,龙腾与仲岩分了手,往自家的寨楼奔去。
傍晚,太阳的光辉已经渐渐淡了下来,天空中有两三片薄薄的云彩,被余晖镶上了金边。在寨楼前的空地上,一位中年妇人正在独自揉茶,她五十多岁的年纪,穿着哈尼族日常的服饰,蓝色的头巾整齐地包在头上,身体硬朗,面容消瘦,正是龙腾的姨妈、哈尼族的司茶——卓玛。
看到这久违的身影,龙腾的喉咙一阵发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轻轻地叫了声:“阿妈。”虽然她只是自己的姨妈,但自龙腾三岁起,卓玛就开始独自抚养他长大,比一般母亲付出得更多,龙腾从小就一直这么称呼她。
卓玛听见了叫声,浑身一震,抬起头看到了龙腾,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声音就有些颤抖:“阿腾,是你吗?不是我看花了眼吧?”
龙腾走近了站在她的眼前,英俊的面容上饱含着思念和喜悦:“是我,我回来了。”
卓玛又惊又喜:“孩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她连忙将沾着茶叶的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伸出瘦弱的双臂抱住龙腾高大的身躯,龙腾与她紧紧拥抱在一起,心中顿感酸楚,几年不见,姨妈苍老了许多,似乎身体也消瘦了些。
“快进屋休息吧,一路上准是累坏了。”卓玛拉着龙腾的手往寨楼里走:“我给你泡壶茶喝。”
哈尼族的传统习俗很多,在制茶方面的规矩更是不少。然而,哈尼族是一个没有文字的民族,直到1957年,在中央人民政府的帮助下,才制订出哈尼文字方案,结束了没有本民族文字的历史,所以,千百年来,哈尼族人都是靠口传心授,将种制普洱茶的丰富经验一代代传承下来,而能够担当起“司茶”这个重任的,就是本族茶道造诣最精、最高之人。
卓玛自小就展现出对普洱茶与众不同的感受力,这种天赋是他人无可比拟的,长大之后,无论是种制茶叶的技术,还是鉴别茶质的水准,她无一不精,在族人一次次的考验和比试中,她最终力挫群英脱颖而出,被老司茶指定为继承人,多年来得到他的悉心栽培,十几年前,老司茶去世之后,卓玛成为哈尼族的新司茶。
等到龙腾收拾安置妥当,来到堂屋的时候,卓玛正好将一壶陈年古树生茶刚刚泡好,她把龙腾叫到跟前坐下,拿起方桌上的茶杯说道:“来,先喝口茶吧。”
龙腾接过古朴的土陶杯,先是闻了闻,一股久违的陈香幽然扑面,再看汤色枣红清澈,待到入了喉,顿觉浓郁醇厚,一股甘甜洋溢在颊齿之间,令人心旷神怡。“真好喝,很久没有喝到您亲手沏的茶了。”龙腾赞叹道。
卓玛用慈爱的眼神看着龙腾:“跟我说说,这么突然回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龙腾低下头,他知道卓玛是一定会刨根问底的,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我从公司辞职了。”
卓玛大吃一惊:“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做得很好吗?是工作上出问题了?”
“不是。”龙腾抬起头,他没有回避卓玛质询的眼神,目光如炬:“因为我已经知道,作为龙家的子孙必须去承担的使命。”
接着,龙腾将近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卓玛听完之后,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阿妈,我想知道,龙家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金牌茶为何流落到外人手上?我父母的失踪是不是与这件事有关?”龙腾将心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来,他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过了半晌,卓玛开口问道:“如果知道了,你要怎么做?”
“当然是找到凶手,为龙家报仇!”龙腾毫不犹豫地回答。
“不行!”这显然是卓玛最不希望听到的答案:“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先人的事情与你无关,你父母最大的希望就是让你平平安安地长大。”她的口气变得严厉起来:“明天你就离开普苍山,回到上海去,那里才是你的天下,我不许你牵扯到这件事情里面。”
“为什么,我真的不明白,我要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有什么错?”龙腾的语气有些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