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材铺的紫檀木料从陕西运回来了,张苍水索性把木料拉进沈庆余堂后院,一边制作屏风,一边用下脚料做烟斗,整日忙的不亦乐乎。
洪涛心疼他的紫檀木,找了张苍水两回,张苍水笑嘻嘻的用两个烟斗把他打发了。
这可是紫檀木,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反正是胡言卿买单。
她一个大小姐,不在乎这几两银子。
嘉靖三十七年的春节过得格外舒坦。
张苍水,张徐氏和小翠都穿上新衣裳,放鞭炮,吃火锅,落难之后,第一次享受到了幸福的滋味。
大年初一刚过,张苍水一头扎进沈庆余堂,继续帮胡言卿打造屏风。
四扇屏风要求精致,是个磨时间的细致活。
每天的生活很枯燥,幸好有小翠知冷知热,不时送上点心,茶水和暖炉。
正月十五,张苍水买了些酒肉回家,陪着张徐氏过元宵节。
看着小翠在洗菜,张苍水有些感慨。
小翠没有说错,在家里养了近一个月,小翠皮包骨头的身体有了血肉,脸色也红润起来。
她的屁股在厚厚的棉裤下倒是没显,胸前却是藏不住了。
碎花小袄下,鼓起两个小山包,看的张苍水心花怒放。
29岁的灵魂,13岁的身体,总归有那么一些不协调。
小翠很倔,过年都不肯回家。
张苍水劝了两次,索性不劝了。
今天闲来无事,又想起这出。
“过年你都不回家?你父母不惦记你?”
小翠头也没回,赌气说道:
“他们连饭都不给我吃,恨不得我死了省下粮食。回去作甚!”
“总归是一家人,不如明天我骑马送你回家看看,给他们报个平安。”
张苍水有些不忍。
“不用,他们早当我被鞑子杀了。”
这么长时间过去,在小翠父母心里她早死了。要么给鞑子糟蹋,要么被狼掏了心窝子,抛尸野外。
庶出的儿子低人一等,更何况是女人。
张苍水有些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小翠看的开,扭头开心的问道:
“少爷,晚上去看花灯如何?”
张苍水噗嗤一笑。
小翠大字不识一个,他也是个文盲,没有看花灯猜灯谜的雅兴。
今天是十五,到了那个神秘人送钱的日子。
张苍水要留在家里等他。
就是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新家地址。
宣府不同于张家堡,晚上城门紧闭,想进来进不来,想出去出不去。
他要想给钱,就得提前进城。
给钱之后,也跑不出宣府镇。
张苍水对周边环境更熟悉,不信追不上他。
“文人墨客搔首弄姿的时节,我们又不是读书人,就不去了。晚上吃饭,喝酒,赏月不是更好。”
张苍水这么说,小翠有些失望。
宣府太繁华了,正月十五更是热闹,她从见过大世面,总要开开眼界。
“要不你陪着夫人去?”
小翠不敢直说陪着她,反正张徐氏出门,她总是要跟着的。
“夫人不会出门的。”
张苍水笑呵呵的说道。
张徐氏深入简出,生怕被仇家认出来,怎么会上街凑热闹。
“那我自己去。”
一个敢在长城外刨食的女人,胆子比男人还大,什么都不怕。
张苍水摸了摸长袄口袋,拿了一块碎银子,约莫二两,扔给小翠。
“接着。”
小翠身手敏捷,挥手接住,低头看了一眼,脸上乐开了花。
“多谢少爷赏赐,我给少爷买些玩意儿回来。”
“没白疼你。”
张苍水满意的笑着。
小翠急于出去玩,张罗完饭菜后,跟张徐氏告假,一溜烟跑了。
家里只剩下张徐氏和张苍水围着火锅吃饭。
“不知道你大哥能不能吃到这样的饭菜。”
每逢佳节倍思亲,张徐氏想起自己的大儿子沈襄。
过完年,沈襄又长一岁,要是活着的话,今年已经三十有二。
沈炼二子,三子被杀时,沈襄带着老婆孩子及时逃跑,不知去向。
浙江会稽老家应当没有,他不会自投罗网。
隐姓埋名?
即便他想,杨顺和小阁老也不会留着他。
张苍水年幼,张徐氏一个快要入土的妇人家可以不计较,沈襄这个儿子绝对不能放过。
“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也许送我们银子的便是他呢。”
张苍水劝慰道。
张徐氏摇摇头:
“是谁都有可能,唯独不会是他。”
沈襄老家不会回,宣府更是不能待,必然不是他。
“阿娘,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安排妥当后,我去一趟会稽老家,打听一下大哥的下落。父亲故旧很多,被他们收留也说不定。我再去一趟京城,寻父亲在锦衣卫的同仁帮忙,只要大哥还活着,我一定把他带回来。”
张徐氏眼泛泪花:
“你有这个心就够了,老家和京城是万万去不得的。”
“放心,男大十八变,没人认得出我的。”
张苍水自信的说道。
“不行,此事莫要再提。我不想连你也丢了,那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张徐氏不想让张苍水冒险,她宁愿沈襄已经死了,也不愿张苍水白白丢了性命。
陪着母亲吃完晚饭,张苍水特意让张徐氏去自己屋睡觉。
张家是个两进的院子,家里却只有三个人居住。
张苍水一个人住在第一进,张徐氏和小翠则住在第二进。
小翠很勤快,把诺大的家收拾的干干净净。
鸡鸭鹅养的腿粗肚圆。
张苍水喂马喂牛倒是不在话下,不过他需要盯在店铺,家里顾不上。
“阿娘,后天牙行开张,我打算去雇两个老实的长工回来。我要长住店铺,家里的耕牛需要人照看。”
张徐氏有些不解:
“那也不需要两个人?”
“铺子里全靠我一个人张罗,既当掌柜又当伙计,上茅厕的时间都没有,总要有个人使唤才是。”
“不是有黑娃帮手吗?”
张苍水接了屏风的活,借口需要一个人打下手,硬从洪涛手里挖了个学徒。
这人叫黑娃,听名字就知道人长的很黑,浑身都是力气。
他人很机灵,在木材铺当了五年学徒,店前店后的来回跑,看到的,听到的,学到的东西很多。过完年22岁,正是闯事业的年纪。
洪涛有儿子继承家业,不需要养一个掌柜。要不然不会让张苍水捡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