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合适,简直太符合顾清漪当下的需求了。
本就在餐厅没有吃饱肚子,又能吃上家乡菜,清漪便把爱吃的、能点的全部点上了桌。
一道一道菜摆上桌,清漪忽然就想到了在家的时候。
父亲在私塾做老师,家里的大小事都靠母亲张罗。母亲是土生土长的南城人,清漪从小便吃母亲做的南城菜长大。南城菜清淡,食材讲究一个“鲜”字,因地处海边,新鲜的虾仁、扇贝等也都是经常能吃到的。
在女子学校读书的时候,清漪最期待每天下午放学后的时光,经常邀上晚秋到家里吃晚饭,连尝过很多大厨手艺的晚秋也对清漪母亲做的菜赞不绝口。
不知不觉,离家已快半年。
“顾小姐,菜可要趁热吃。”齐良辅盛了一碗汤,递到清漪面前。
“多谢齐少。抱歉,方才,想到母亲做的菜了,所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顾小姐来宣州也四月有余,既然已经顺利通过入学测试,离开学也还有段时日,不如趁此机会回家看看吧?”
“我通过入学测试了,齐少是如何知道的……”
“昨天刚出结果就听老师提起了,齐某就以茶代酒,”齐良辅说着便拿起茶杯,道:“恭喜你!”
清漪便也端起茶杯,两人将杯中的花茶一饮而尽。
“听说齐少之前曾在东洋留学,是否会经常想家?”清漪问道。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她也需要继续一个人面对了。
良辅刚拿起来的筷子又放下,道:“说不想家,定是骗人的。那时我的外语也仅懂一点皮毛,完全胜任不了日常的交流,找不到人能跟我顺利对话的时候,大概就是最想家的时候。我经常在训练结束后偷偷给家里写信,但是那些信我一封都没有寄出去过,说是写给家里人的,倒不如说是写给未来的自己的。”良辅笑了笑,又说道:“后来,我遇上了一位恩师,是他鼓励我坚持下去,我才能顺利渡过这三年时光。其实,只要能够做自己想做之事,时间是过得很快的。”
良辅浅蓝色的军装外套整齐地搭在椅子靠背上,窗外气温逐渐升高,微风吹进来,清漪的头发扎在脸上,痒痒的。
清漪看着良辅,好像看到了几年前那个独在异乡努力学习知识的男孩,那时候的他,大概也跟自己一般大的年纪吧。
做自己想做之事,学成归国,这个信念,支撑了齐良辅整整三年的留学时光。
三年前,年仅20岁的齐良辅,在船上晕了五天五夜后,踏上了异国的土地。彼时的东洋,刚经历过明治维新,一切都在向英法等西方国家靠拢。也正是在东洋的陆军学校,齐良辅接受了结合亚洲和西方特色的教育,因此,他深知对外开放,汲取众长的重要性。
做自己想做之事,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顾清漪说。
来宣州之前,清漪想做的,就是和唐穆成婚,然后生子、抚养成人。
自己又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呢?自己想做的事究竟又是什么呢?
“对了,之前一直想但没机会问,顾小姐是因为什么突然来到宣州的?”良辅打断了清漪的思绪。
清漪一只手托腮,低下头看着前方的茶杯,想了想,回答道:“本来是要成家的,但没想到他是个背信弃义之人……那件事之后,我便决定来宣州报考成华,一来是重新开始,二来则是多走走,多学学。”
清漪说得云淡风轻,良辅看着她,没说话。
“方才,齐少说,做自己想做之事,我想了想,还没太想明白。不过,若说当下,考进成华后,我想好好读书,认真修学。”
自己离开南城后的那一个月,清漪发生了什么,良辅并不了解,清漪口中的“背信弃义”之人,难道是小像背后写的那个名字?但事到如今,这个人是谁并不重要了,对良辅来说,能够再与她相遇,与她说说话,能看到她开心,一步步达成目标,自己也是满足的,如此这般,便足够了。
“不急,等你进了成华,会找到你想做的事情的。”良辅嘴角上扬。
清漪点了点头:“多谢齐少。”
良辅摆摆手:“不要再跟我提谢字了,在南城你帮过我,在宣州,你也帮过我,我反而还没有什么能帮上顾小姐的,着实有愧。”
“齐少能带我来这里,耐心陪我说说话,清漪已经很感激了。齐少是我在宣州不可多得的好友。”清漪莞尔一笑。
“既是好友,那么顾小姐今后也别再叫我齐少了,听着怪生分的。像晚秋他们一样,叫我灵均吧!”
“……好……。”虽然不太习惯,但清漪也想不到比这更合适的称呼了。
“我平日在部队办公,但也经常回家,若是有什么事,老师那边不方便的话,可以来找我,家里有人会通知许副官的。”良辅交代道。
清漪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了那天自己在良辅车上睡了一晚上的事,脸腾地红了。
“灵均哥可爱吃糕点?”
“平日办公,会吃一些。”
“改天我做一些南城的糕点送过去,保证你喜欢。”清漪自信地说道。
“你这么说,那我倒是越来越期待了。”良辅笑道。
当日送完清漪,良辅便回到了榆园。
“听说,你二娘给你介绍的姑娘,你见了面就直接把人家强制送回家了?”齐伯卿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拿着《宣州日报》,听见良辅回家,便开口问道。
良辅看不到报纸后父亲的表情,想了想,说道:“我跟杜小姐已经见面,一起吃过饭了,刚好还有点事,不便再耽误杜小姐的时间,就叫许副官送她回家了。”
齐伯卿放下报纸,道:“我听你二娘说,这已经是介绍给你见面的第三个姑娘了,你个个都不上心。工作重要,个人事情你也要酌情考虑一下,要是有相中的姑娘,就带来见见。”
良辅“嗯”了一声,便往楼上走去。
自从母亲在自己十三岁那年过世之后,齐良辅便总是喜欢一个人独处,很少跟外人打交道。外人只道是儒帅有一个优秀的大儿子,但很少在公开场合见过。
良辅房间的书桌上,摆放着一个相框,是一个烫着卷发,穿着旗袍,面容姣好的女子。
良辅看着照片中的女子,半晌,说道:“娘,如果你在的话,你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这边,清漪也回到了钱公馆。清漪跟钱维同和钱夫人说了回家看看的打算,打算两天后启程。
圣约翰学堂内。
“顾老师不来了?”吴士谦惊讶道。
“Grace考上成华了,想着回南城看看呢,以后如果去成华的话,来兼职的时间应该也会少吧。”史密斯夫人说道。
吴士谦看了看手中的电影票,叹了口气,“看来,只能转给其他老师了。”
“提醒你,Grace追求者可不少哦,你可要加油!”史密斯夫人做了个加油鼓劲的手势。
“二少,需不需要我去打听一下顾小姐的情况?”吴士谦身边的男子在他耳旁小声问道。
“不用,感情的事,自然是急不来的,等她回来再说吧。再说,她不是住在钱公馆吗,家里跟钱校长的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吴士谦勾了勾嘴角,把电影票放进口袋,朝草坪走去。
两天后,清漪踏上了回南城的火车,出发的那天突然下起了暴雨,清漪费了好一番力才登上火车。
“今儿雨这么大,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呀。”
“哎,夏天嘛,雨水多是正常的,火车能正常开动应该没什么大事儿。”
“可是啊,我听说南边永安那块起涝了,连着下了好些天的雨,今天还在下,怕只会…….“
“呸呸呸,哪那么多事儿,大雨一般都下不大,指不定一会儿就停了呢!”
听见周围两个女子在议论雨势,清漪心里也开始担心起来,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到家呢?
火车终于准时开动,清漪拿着书坐在座位上,却怎么也看不进,窗外电闪雷鸣,雨势不仅不减,似乎还有加大的趋势。
火车的车速逐渐变慢,最终停了下来。
“这,这怎么停了呀?”
“雨太大了吧?”
“要不要紧呀?”
车厢内人群开始躁动不安,清漪拦住一位经过的列车员,问道:“请问,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雨太大,前面山洞塌方了,过不去了。”
“请各位稍安勿躁,我们正在向铁路局报告,会有人来处理的。大家先安心在座位上坐下!”列车员在车内喊道。
果然……清漪心一沉,塌方的道路没有那么容易修好,少则两三天,多则六七天,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得返回宣州?
罢了,先安心坐着等看看情况吧。
齐良辅的办公室内。
一个年轻的士兵正在向面前的军官作汇报:“师部来电,指示我团前往宣南线营救。”
“我知道了。”齐良辅站起身,拨了个电话,随即戴上帽子,出发前,他瞟了一眼墙上的挂历,今天?不是她回南城的日子么?
齐良辅想着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打开门,朝雨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