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破晓,临沣寨上空笼罩着一层薄雾。高大的寨门隐现于白雾之中,迷离恍惚。
朱紫峰吃过早饭,只身踱出宅院。经过盐库时,这里已聚了不少人,马车、走驴、推车、担子,把盐库门外不宽的地方挤得水泄不通,不少识得朱紫峰的老主顾忙不迭地欠身拱手施礼,朱紫峰一一还礼,然后踱步向码头走去。街道两侧的店铺相继开门,卖布匹的、卖香油的、卖瓷器的、卖糕点的,不时发出清亮的吆喝声。一个拾粪的老者,手提箩筐和铲子,佝偻着腰缓缓走向里巷深处。远远的,传来老人沙哑的咳嗽声,然后一点点地消失在巷子尽头。
码头上有人在装盐,小船轻晃,河水泛起层层波纹,一圈圈荡漾开去。
朱紫峰正望着河水想心事,忽有府衙差役骑马过来。来到朱紫峰跟前,差役下马将一封书信交给朱紫峰。朱紫峰赏了他几文钱,那人道谢后策马去了。朱紫峰展开书信,原来是汝州知州白明义要宴请本地乡绅富商,共议修纂州志事宜。
朱紫峰微微一笑,心中暗道:“什么共议,筹资而已。”
朱紫峰略微收拾一番,让车把式备了车,坐车出了寨子南门。只一箭之地,马车便上了叶县通往洛阳的官道。
行到汝河边上,对面有人骑着高头大马懒洋洋地走来。双方相遇,车把式恭恭敬敬地给对方打招呼:“大少爷回来了,这么早?”
马上的人猛一激灵,迟疑一下,急忙翻身下马,到马车前躬身行礼道:“三叔,要出门呀?”说罢,连打几个哈欠。
朱紫峰见是侄子朱钦,诧异地问道:“你不是带船队去扬州了吗?这怎么……”随即朱紫峰嗅到一股异样的香气,他若有所悟地摆摆手道:“走吧,走吧。”
沿官道过郏县县城一路向西三十里,有条小道,向北直通三苏坟。见未过正午,朱紫峰吩咐车把式驾车下官道去三苏坟拜过再走。
三苏坟背依嵩岳余脉莲花山,面对汝水旷川。朱紫峰走下马车,步入甬道,但见古柏相映、苍翠挺拔。拜谒过三苏坟,朱紫峰与车把式草草用了糕点,继续赶路。抵达汝州城时,已是黄昏。
自南门进城,行不远就是朱家的临沣商行。临沣商行主营芦苇制品,如芦苇席、芦苇垫、芦苇提篮等,此乃朱家的祖业。虽盈利不大,但朱家三兄弟对祖业一直非常看重,在临沣寨设有芦苇编织作坊,传承朱家积淀百年的编织技艺。临沣商行前为店铺,后面是宽大的宅院,朱家人来汝州均在此落脚。
见小掌柜正安排厨子准备晚饭,朱紫峰摆摆手道:“两个小菜,一碗糊涂浆面条,来汝州不可没有浆面条。”
朱紫峰吃饭时,小掌柜把一摞账本抱来放在桌边。朱紫峰说:“不看这个。我明日要用一笔银子,你这里有多少?”
小掌柜道:“按规矩一月一上交,刚把这月的银子交到寨子账房。”
朱紫峰吃完饭,抹抹嘴道:“那就算了,我从寨子账房支取就是了。”
翌日上午,朱紫峰来到府衙,院子里已摆上八张桌子,每张桌子旁几乎都坐满了人,朱紫峰找个空位坐了下来。
白明义神采奕奕,见人到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慷慨陈词:“诸位贤达,诸位乡绅,本府奉旨牧守汝州。赴任以来,承蒙诸位抬爱,汝州诸事顺风顺水,今备薄酒,聊表谢意!”白明义拱手一揖,继续道:“汝州北靠巍巍嵩山,南依茫茫伏牛,地势优越,文化厚重,自夏朝起便在此地设邑,历朝历代对汝州重视有加。本府翻阅现存志书,走访学府私塾,游览名胜古迹,拜谒前辈同人,深感该记之事众多。然,今之志书已有八十余年未修,我大清嘉庆朝至今,汝州的历史在志书上一片空白,再修志书,迫在眉睫。重修志书工程浩大,花费颇多,思虑再三,今将诸位请来,多有仰仗之心。仰仗诸位捐资修志,后世留芳。”
白明义异常激动,讲罢这番话,连咳数声。
下面议声四起,点头赞许者较多。白明义见状,越发动容,举起酒杯逐桌一一敬酒。
宴席结束,府衙书办在走廊前设置笔墨纸砚,众人逐一写下自己认捐的数额。今日先登记造册,银两可日后送来。待众人写罢,朱紫峰才来到桌案前,见众人的认捐数额多则二百两、少则几十两,他稍一思索,提笔写上六百两,而后自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