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柏松已经喝美了,心情不错,哼着不知名的曲儿,摇头晃脑的回了屋子。
“把酒喝完,跟我去对对账,我把你的押金还给你。”徐禾很隐晦的给了许烛一个手势,示意他起身,不要再多待。
许烛早有此意,顺坡下驴跟那些小老头道了声歉,说了句不好意思坏他们雅兴,起身带走了那个那个名为海川的酒葫芦。
徐柏松离开后,同桌上的那些个小老头就开始拉着他喝酒,又是拉关系又是话家常,言语之间都是围绕着那个酒葫芦,有个小老头甚至说要用小镇的地契跟他换这个酒葫芦,看那个架势只要许烛点头答应,便是把他家的田地全部给许烛都愿意。
许烛虽然不知道这个酒葫芦又什么乾坤,但是他知道小镇上的田地有多金贵。
在小镇上有横量身份地位的东西有两种,一种就是土地,凤梧街的那些大户人家无一例外都是地主,而另外一种则是钱财,绣坊、酒馆这些店铺财源滚滚,像绣坊掌柜佟南妍、酒馆的掌柜徐柏松,有身份也有地位,小镇上的事务也大多能说上话。
小镇上有田的一定是有钱的,而有钱的则不一定是有田的。
天狼镇的地形更像是一个盆地,四面环山,境内具是平原,只有狼爪山这一座高山。镇子上的田土在祖辈的时候就已经圈定好了,历经千百年,尽管有些土地在小镇个户的户头下流转,但小镇上总共的田土数量却没有增加或减少过。
小镇境内也压根没有荒地这一说法,并且衙门有规定,不准小镇上的人去开垦狼爪山,这种情况下土地就显得十分值钱了,如勾成闻刀一般的人,家底殷实不假,名下却也没有任何田土,不是卖不起,而是没地卖。
如果许烛要是答应下来,将酒葫芦卖给那个小老头,按照那个小老头给出的亩数,许烛也不用帮人干活了,能跟陈止一样混吃等死,并且过得比陈止还要惬意。
徐禾将一袋铜板放在柜台上,道:“你自己点点数目,出了门不管是多了还是少了,我都不管。”
许烛没接,反而从怀里银锞子放在柜台上,道:“加上这个钱,老样子,给我拿一坛子刚好凑够数量的酒。”
徐禾伸手颠了颠这小块差不多已经被捂得温热得碎银,调侃道:“呦,小二两重,你发财了啊,你真的还要买?酒瘾这么大,你最近可没少在我这扔钱。”
许烛笑笑没回话。
“等着,我去给你拿来。”
不多时,徐禾从酒馆内室拿来一坛酒,坛子上的泥封还没取下,酒坛不大,也就大概只能装两斤左右,除了这坛酒。还有一个脏兮兮的白色布袋,说是白色,其实都已经开始泛黄。
徐禾道:“一坛子火云酿,外加一个袋子,这个袋子不收你钱,送给你装葫芦。”
徐禾脸上待着浅浅的笑,半趴在柜台上,勾了勾手指头,示意许烛凑近点。
许烛凑了过去。
“马上酒馆就要关门,我爷爷已经去过衙门报备了,我这一家子都要狼爪山上找山泉眼,还要去找猴儿酿,起码要离开酒馆半个月。得亏你今天早上来了,要是你今早不来,这酒葫芦还到不了你手里。这葫芦呢,用来装酒还用来干嘛都随你,尽量别卖,听着,是尽量。卖掉也先把这五谷泉酿喝完,我爷爷对这酒可是相当得意,别浪费了我爷爷的一番心意。”
每当有年轻的外乡人成批进入天狼镇,徐柏松就会带着自己一家子外出去狼爪山上,这是许烛早已经知道的事,但是这一次外出的时间提前了很多。
小镇上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天狼镇的人只有徐柏松一家,在那些老妖怪一般的人里,也只有徐柏松这么一个,这是许烛和酒馆关系很好的一个重要原因。
徐禾指了指哪个布袋,语气中多了几分真挚:“这个东西其实不比葫芦要差多少,是我给你的一点心意。我一直对自己不能陪着爷爷喝酒而耿耿于怀,尽管你接近我爷爷的目的并不单纯,但是好歹陪着我爷爷喝了这么些年酒,此番离别,希望还能有再见的机会。”
许烛悚然大惊,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他已经听出了徐河话中的意思。
徐禾半趴着,手肘抵在柜台上,单手托着脸腮,坏笑道:“怎么,以为你藏得很好呀,什么事能瞒住本姑娘的眼睛,我爷爷最近才知道你在暗中藏着,我可是前几年我就看出来了。你别乱动啊,也什么不该说的话,我偷偷做了些手脚,酒馆里的那些人听不到我的声音,但是能听见你的。你要是做了什么让其他人看出来你的秘密可别怪我。”
许烛眉头紧锁,心中的石头并没有落地,脸上疑惑却更甚。
他听到了一个词,姑娘,徐禾这个家伙是个女的?!不能啊,长得虽然很清秀,但是脸上有胡子,喉咙上有喉结,声音也不细,胸平得跟木板一样,这要是个女的那还得了。
徐禾很敏锐的注意到许烛不怀好意的目光,她冷着脸道:“一点点瞒天过海的手段,骗骗你这种普通人的,原本我还想告诉你一些其他的事情,现在我不想说了,你可以出去了。”
徐禾一把将许烛手上的酒葫芦夺了过来,塞进布袋里,狠狠的扣紧了袋口的细绳,连带着那一壶酒推到许烛的身前。
许烛忍俊不禁,这幅摸样稍微有点女孩子的摸样,他笑道:“不白拿你的袋子,等你回来了我送样小东西给你,算是答谢。”
许烛脸上没有丝毫的失望情绪,转身离去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等她回来再送东西,那就是许烛说自己会活下来。
拭目以待吧,希望他能够活下来,否则她这一顿戒尺就白挨了。
徐禾摊开她一直紧握的手掌,掌心已经通红一片,四个方正的印子里有四个金色小字,下不为例,她甩了甩手,这四个字逐渐消散。
徐禾一直看着许烛的身影离开酒馆,这才掀开帘子布走向内屋。
掀开门帘之后,是一个宽敞的庭院,院子中间是一个人工开凿的小池塘,池子底部全是莹白色的鹅卵石,几条金色的锦鲤宛若游曳在空中,池子放摆放有许多修剪得十分精致得盆景,花团锦簇,翠意盎然,整个院落充盈着一股勃勃生机。
徐柏松闭着眼躺在一张摇椅上,哪里还有半分醉意,淡淡道:“女大不中留啊,胳膊肘都是往外拐的,我把海川葫都送给他了,还搭上了我一个乾坤袋。我可是我为你留的嫁妆啊,你不是看不顺眼小烛嘛,干嘛对他这么好。”
徐禾小跑过去,绕到徐柏松的身后,轻轻给他捏肩,嗔怪道:“爷爷你说什么呢,我把乾坤袋给他只是想着给他藏一下海川葫嘛,大街上拿着海川葫招摇过市,您不怕他活不过今晚呐。”
徐柏松呵呵一笑:“糊弄鬼呢你,我拿这海川葫给他拿给那些外乡人看的,小镇上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海川葫可是我绑记上的东西,非予不夺,落袋即安,只要小烛不给,哪个能抢走。只要海川葫在小烛手上,他就有了一分跟别人谈条件的资格,毕竟是天底下最好的九个养剑葫的其中一个,不说别的,就说旁边那个来自朝剑山的小子,小烛倒时候走投无路央求那小子救他一命,半点都不过分。”
徐禾闻言满脸懊恼,哀声道:“原来您打的是这样的算盘,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给他乾坤袋了。”
徐柏松半点不为之所动,有些阴阳怪气道:“我的宝贝顺女都能比我提早几年看出许烛那臭小子藏有猫腻,居然会看不出来我的用意,这就真的太奇怪了。”
徐禾有些恼了,轻轻在徐柏松肩头上拍了一下,坐在了池子边的台阶上,哼哼道:“我错了,我不该把乾坤袋送给许烛那小子,我跟你道歉,这总行了吧。”
徐柏松依旧是老神自在的躺着,双脚点地,让椅子慢慢晃起来,无奈道:“不是跟我道歉,是去跟你爹道歉。你爹就指着乾坤袋藏几个私房钱,他也只有藏在那才不会被你娘发现。现在好了,袋子没了,你爹得心疼死。”
徐禾满不在乎,道:“我娘早就知道他把钱藏在了乾坤袋中,只是没点破而已。等会见着我爹的面我就去跟他说袋子送人了,让他以后把他的私房钱藏在我这,我总不会动他的私房钱。”
徐柏松苦笑道:“男人藏私房钱对于女人来说终究不是一件好事,你要是掺和进来,这性质就变了。等于你和你爹两个人合伙在瞒着你娘,你娘倒时候肯定会生气,就算嘴上不说,心肯定也不好受。你爹那个木讷劲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娘就算是生了气他都看不出来。”
徐禾没想得这么深,询问道:“我在家里找一个藏私房钱的地方?”
徐柏松呵呵笑:“家里就这么大点地方,你娘肯定会找到。她要是知道你爹具体的私房钱数额,事情更坏。你爹那个傻家伙一直嫌自己配不上你娘,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你娘更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你娘很聪明,人也好,偏偏坏就坏在这,你娘为什么没有点破你爹藏了私房钱,就是在迁就你爹,她不会去问,但是会多想啊,她会去猜你爹把钱用在了什么地方。在感情里,疑心可是很容易让两人产生隔阂的一个东西。”
徐禾不懂这些东西,听起来好像很严重,她苦着脸道:“那我该怎么办,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把袋子送给许烛那个家伙了。”
徐柏松挥挥手,随意道:“这倒也简单,你先去跟你娘说袋子送人了,把你爹藏私房钱在那的事也一并告诉她,然后去跟你爹道个歉,跟你爹商量一下,重新给他在家里找个隐蔽地方藏钱,保证给他保密,记得事后再去跟你娘说清楚这个地方在哪,让你娘再装个迷糊,说你帮会她盯着,绝对不让你爹把钱花在别的女人身上。这事差不多就解决了。都是小事,还坐在这干嘛,赶紧到大堂看店去,那些老东西要逃账了。”
徐禾木讷着脸,都听愣了。她有些不懂,为什么要先去跟她娘说这些事,等她回味过来的时候。她看徐柏松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只老狐狸,连忙起身拍了拍屁股,起身点头哈腰的一溜烟跑去看店去了。
徐柏松微眯着眼看着徐禾往外跑,笑得有些奸诈,过来人说着过来事,当然说得很简单,小小的吓唬了她一下,就算是对她之前隐瞒的惩罚了。
他到不是觉得在这事上隐瞒有什么坏处,只是在他说许烛是梦见过天狼的人时,小姑娘那副你现在才知道的表情有点太嚣张了,徐柏松忍不住想打击一下她的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