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如果你路过时遇见我,想和我说话,你为什么不该和我说话呢?
我为什么不该和你说话呢?(1)
陈褚猛地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出租屋熟悉的天花板,厚实的素色窗帘将日光完美的阻隔在外。视线下移,雪白的墙面上贴着一张蓝色的便利贴,原木色的桌子和椅子安安静静地呆在墙角,猫头鹰的时钟上,时针正指向一天的第一个直角。
又睡过了……
她揉了揉因为床上滚成一团而乱糟糟的长发,背后的冷汗打湿了被子,梦里的记忆随潮水般退去,如沙滩上的脚印一般消失在潜意识里。日常熟悉的的烟火气让她从那挥之不去的坠落感中醒来。
这里是陈褚独居的公寓,位于市中心的边缘地段,她的这栋正好是临街楼。平时这个时间楼下已经开始变得嘈杂了,但今天却不知怎么,寂静的让人有些不习惯。
凉水扑在脸上,陈褚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她照例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笑容,镜子里的人却突然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尽管五官没有变化,表情也很正常;高挺的鼻子,微微眯起的眼睛,就连眼角附近那颗若隐若现的痣都没有移位。
不对。
这的的确确是她的脸,然而对着这张有种奇怪的陌生感——就像是自己所想象出来的幻觉,充满着不真实。背后的汗毛微微竖起,心脏在胸口中有节奏地跳动着,陈褚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这异样的感觉抛到脑后。
今天是这座以雾气出名的小城难得的一个艳阳天,天空中大团大团的云朵仿佛柔软的棉花糖一般铺在湛蓝色的幕布上,阳光洒向世间万物,一切都带着生机勃勃的朝气,让人心中情不自禁地燃起希望。
叼着面包点开手机,出乎意料的,她好友列表中的头像竟然全是灰色——不仅是这一个聊天软件,手机上所有的APP都显示瘫痪,没有网络,甚至打不开浏览器。
果然便宜货就是用不住。
陈褚眨眨眼睛,认命地将手机扔在桌子上,想起之前与朋友今天上午十点在美术馆门口见面的约定,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门口闪着光的东西顺手扔进风衣口袋,一顶窄沿礼帽随之扣上脑袋,年轻女人带着之前在部队留下的步伐干脆利落地走出家门。
没有人注意到,在她转过身的一刹那,本来锁得严严的防盗门,突然被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推开了一丝缝隙。
门外的秋老虎余威不减,临近一天最热的几个钟头,炙热的阳光将柏油马路晒得透亮,放眼一看街上的人并不多,大多数是退了休的老人,中间夹杂着几个夹着公文包的上班族和穿着时尚的都市白领。
临近直达美术馆的地铁站需要穿过一条不长的步行街,上面坐落着大多数城市标准的商业建筑,大型超市,写字楼,以及面对年轻人开放的奶茶店。
陈褚信步走在人流之中,脑子里预告危险的雷达一直在滴滴答答的响个不停,心脏跳动的频率也比平常更加缓慢,树梢上时不时响起几声鸟叫,伴随着有些刺耳的蝉鸣。
到底有什么不对……
“刺啦!”
巨大的破碎声在不远处的身后响起,陈褚猛地回过头,目光一下子锁定了十二楼的人影——他面前的玻璃被人用利器打碎,露出一个半米多高的窟窿。其中最近的一块玻璃碎片距离她的脚后跟只有不到三厘米。
人影站在窗边,逆着光看不清脸,他晃了晃,就当陈褚以为他要从上面跳下来时,他转身回到了屋子的阴影里。
陈褚环顾四周,然而其他路过的人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没有尖叫,没有围观,他们面无表情地踩着碎玻璃,与陈褚擦肩而过。
行尸走肉。
她的脑海里冒出这个词,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难道依然在做梦?
低下头,她清晰地看到了地砖的缝隙和纹理,鞋子旁边有一只蚂蚁正缓缓爬过。紧接着,蚂蚁被一双皮鞋碾碎。
顺着黑色的西装裤向上看去,一张惨白色的脸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空洞的眼神中无声地控诉着“你挡了我的路”几个大字。
陈褚刚要道歉,却突然一咬牙,低下头继续向前走去。
太诡异了,这一切都……
穿过商业街一转弯,陈褚便被“手机专卖店盛大开业”,“充一百送手机”几个大字晃了眼。
在门口略微停顿,陈褚突然脚步一转,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店里没有什么客人,只有几个穿着红马甲的店员在柜台边低着头,对着本子写写画画。见她走进来,这些人都抬起头来默不作声地盯着她。
货架上的盒子被斜射入的阳光照的模糊而刺眼,光影流转间,细小的影子一闪而过。
“您好……”
陈褚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逐渐失真。
脱口而出的半句话被她的潜意识硬生生打断。就像一颗石子被扔进了深不见底的潭水,世界的一切都戛然而止。
……为什么没有人说话?
然而已经迟了。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穿着红马甲的店员,肥胖的经理,甚至门口路过的路人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直勾勾地望向她。
陈褚僵住了动作。
“您刚才和我说——您好?”
又沉默了一会,离她最近的经理抬起头,脸上的肉堆在一起挤出一个勉强算是的笑容的僵硬表情,几乎要和她脸贴脸
——她甚至能看到他脸上的一个一个张开的毛孔。
其他人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仿佛有谁在看电影时按了静止键,整个世界安静得连一根头发丝的掉落声都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