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时候不能再走那条小路了，毕竟身后还跟了一位小姐。顺着大路下山，一路上连头也不敢回，全靠耳朵判断那位灵芝小姐跟上来没有。好像这位小姐没有缠足，听得她在身后蹦蹦跳跳的，比我还要有精力。
“月水啊，我们下山后多久能找到吃饭的地方？”灵芝问。她似乎不懂得应该管我叫公子。“呃，小姐，你最好还是管我叫公子，或者柳书生也可以。”
已经用块薄纱蒙住脸的灵芝紧赶两步超过我，一转身拦在我面前：“为什么，你不就是叫月水吗？”
很无奈。我怀疑她不是逃家也不是逃难的，她可能是因为太不懂事，被父母故意抛弃的。“我叫月水没错。不过根据礼节，可以叫我月水的，只有我的父母和师长。便是我妻子，也只能管我叫相公或者夫君。像我和小姐这样不是很熟识的话，最好在名字后面加上个称呼。”
灵芝似乎很不适应，虽然她没有说。摇了摇头，依旧蹦蹦跳跳的走了。这次是她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我很想告诉她，按照规矩，除非地位尊卑相差过大，女子是不能走在男子前面的。想想，还是算了，我没有必要跟个素不相识又不懂礼数的女子一般见识。
因为这次走的方向和往常走的不一样，所以我们必须先经过一个叫董张的镇子才能回家。我的打算，是到了镇上后，先请灵芝吃顿饭，然后给她一点钱，就和她分手。不明来历的女子，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董张镇最大的酒店是槐楼酒家，是我岳丈名下的产业。进去后见我到了，掌柜金青标急忙迎上来，一边拿毛巾给我擦拭身上的灰尘，一边让人给我准备雅间。等我坐下后，先向我和身旁的灵芝施了个大礼，关切地问道：“姑爷和小姐怎么有空到董张来玩了？怎么不坐辆马车来？看这一身的灰土。”小姐？我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明白掌柜的误会了。早上一出庙门的时候，灵芝就在脸上蒙了一块黑色纱巾，连我都没有看清楚她的长相，也难怪掌柜的误会。“标叔，这位小姐是我在山上偶遇到的，不是你家小姐。”
闻言金掌柜的脸上似乎有些暧昧。也难怪，这一大清早的，我领着个女子从山上下来，还不是自家老婆，任谁都会往旁的方向想。
尴尬，端茶装镇静地喝了一口，还得解释。将金掌柜的拉出雅间，小声解释道：“标叔，这位姑娘真的是我在山上遇到的。我昨夜上山有事，你家小姐也是知道的。呃，你有没有听说附近谁家有丢了女儿的？”
一脸的明白，也不知这老头究竟有没有真明白。“呵呵，姑爷不用解释，小的相信您对我家小姐的情意。嗯，姑爷的意思，这位小姐是您在山上遇到，怀疑是谁家丢散的女儿吗？”
什么对你家小姐的情意？直接说我怕老婆得了。见我点头，金掌柜思索了一番，确切道：“没有。姑爷知道，我这开酒店的，消息最是灵通。附近十里八乡的，还真没有听说过谁家丢了女儿。何况看那位姑娘的穿戴打扮，也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女儿。”
要不让人家干掌柜的呢？眼睛就是毒，一眼就看出来灵芝的穿戴不一般了。路上没有注意，这会儿回头仔细想了想，可不是不一般么？那身上衣服的样式、布料，虽说没细看，但是绝对比月娥平时穿的要豪华的多。似乎她头上还带着一只很耀眼的钗子来着？问金掌柜，老头点头：“虽说看不出来价值，但是肯定是价值千金的宝物。”
价值千金的宝物？别说十里八乡了，就是方圆几百里内，也没有一家能够佩戴得起这样装饰的。点点头，明白了。顺手端过经过的店小二手里的一盘葱油鱼，见他不解，一幅还想辩解抢夺的架势，瞪了一眼训斥道：“笨蛋，你不会让厨子再做一盘？”小声嘱咐金掌柜的道：“待会先让人准备好了材料，准备两样，豪华一样，普通一样。我打听一下情况，问清楚了出来通知你做菜。”
打发金掌柜下去，端着鱼进门，灵芝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月水，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不是她不懂教养，肯定是这位姑娘家里的地位甚高，很多在我这等小秀才眼里需要严防谨记的礼教，在人家面前都是多余的。说不定人家喊我的名字，还是高看了我一眼，是很大的荣幸呢。
“我出去吩咐下人多做些精致的食物给您食用。小姐，您先尝尝这道菜，葱油鲤鱼。”毕恭毕敬，态度更是小心，惹不起啊。就冲她头上的那根钗子，就能猜出她来头就不一般啊。嗯，看清了，她那副耳坠也不是一般的宝贝，不比头上的钗子便宜。我柳家和岳丈家也算得上是一方土豪了，都舍不得给我娘子买这么好的首饰。这女子肯定是出身大富人家。
连尝都没尝，灵芝就已经瞧出来不对了。“嘻嘻，月水，你在骗我吗？你端来的明明是鲢鱼，怎么就成了鲤鱼了？”
鲢鱼？那个该死的小二，该死的厨子，没事你做鲢鱼干什么？
“啊？这个，哈哈，小姐不知道，鲢鱼味道更好，比鲤鱼好吃。”很虚伪，我是说我，我从来不吃鲢鱼的，嫌刺多。
“是吗？那月水你留着吃吧，这样的饭食我无法下咽。我给你说几道菜名，你叫他们做给我吃。”灵芝似乎没看出我脸上的难堪，扳着手指头数道：“你先让他们给我做一道‘鹦鹉舌羹’开开胃吧。记住了，一定要三个月大的鹦鹉的舌尖那部分来做。”
冒汗，我淋了一夜的雨都没有发烧，这位小姐先烧糊涂了吗已经？按她说的，只能用鹦鹉舌尖来做羹，那得几百只鹦鹉才能够？摇头，没有那么多的鹦鹉给我割舌头，也下不了手。话说回啦，即使有那么多的舌头，估计这里的厨子也做不出来。
“没有？那有什么？我告诉你，昨晚上我吃你给我的那些东西，都是很勉强吃下去的。今天我一定要吃点好的。你们这里都有什么？五百年以上的蛇肉有吗？”灵芝很不满意，我也很难为情，很为难，很不好意思。昨晚上那些饭菜，虽说已经被雨淋了，但是毕竟是月娥准备了好几天材料，又命人找来高厨做的，没想到只能让这位小姐“勉强”吃下去。看来昨晚上她真的是太饿了。唉，为难。我也想表现一番，给她做点好吃的，哄她把自己的出身说出来，可是，五百年的蛇肉？真有五百年的蛇，都已经成了妖精了。到时候是我吃它还是它吃我？
“也没有？你们这里这么穷啊？那就再降低点要求好了。你让他们用些龙虾、鲍鱼、鱼翅什么的给我好好做几个菜送来也就算了。”灵芝看我的目光满是同情，似乎我就一在贫困线上挣扎的人一样。看不到她的脸，想来现在大约也是这一类的表情吧？
窘迫，对，在她的目光下，我现在就有这么一种感觉，窘迫。似乎自己就是一个穷光蛋似的。往常二十几年因家境堆积起来的骄傲，这会儿消失的一干二净。问，直接问，不问不行了，心里承受的压力实在太大了。“那个，灵芝小姐，我大胆的问您一句，您家里是干什么的？”
“我家里？我爹以前是个王爷，不过现在他上天做神仙去了。家里就剩下我和十几个哥哥、姐姐了。”灵芝很随意地答道，似乎一点也不因自己的家世为荣。
啥叫教养？这就叫教养。荣辱不惊，心平气和，说起自己身份的时候，就跟说别人一般，波澜不惊，神色、语气还是一如往常。佩服。
可是她说的风轻云淡，我听得却是心惊胆颤。相比起来我的修养就不行了，双腿已经打颤，眼前都一阵阵的发黑，“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草民柳月水不知公主大驾，失礼之至，万分惶恐。”是公主还是郡主？管她呢，反正都是一个意思，赶紧跪下磕头才是正确的。
“呵呵，月水，你起来吧。我现在现身在你面前，你就把我当成一个凡人就行，不用行这种大礼了。我也没有那么多规矩，用不着惶恐。”灵芝公主很平易近人。
“是，多谢公主殿下。”站起身，半弯着身子，不敢直起来看灵芝公主千岁，后背都湿透了。道士说不定真是神仙啊，他说的高人我虽然没有看见，但是遇到了一个公主也算是难得的仙缘了。想想，皇亲贵胄啊，似我一般的普通百姓，有几人能遇到的？再往深处想想，如果她爹是王爷的话，她爹死了，现在应该是她的哪个哥哥做王爷了吧？那她就是长公主或者长郡主啥的了？长公主啊，多么尊贵的身份，普通人修几辈子福都不可能跟长公主级的打上交道的。幸好刚才没怎么失礼，要不然现在脑袋都没有了。不行，得赶紧讨好了：“不知公主是哪位王爷府上的？我找人赶紧通知您的哥哥一声，免得他们着急。”
说完，想起来不对了。看公主这样子，说不定就是离家出走的，我再要是把她送回去，岂不是就是直接得罪了公主？不妥，不妥。失策，失策。
“呵呵，月水啊，我昨天晚上一出来我哥哥们就已经知道了，他们自会来找我，不用你去告诉他们了。再说了，你就是想去见他们现在也见不到。”灵芝公主摇头道。说着站起来看了一眼门外，似乎在看怎么还没有人送吃的进来。
嗯，吃的先不急，得先把话问清楚了。她最后说她哥哥们已经知道她的下落的那两句话肯定是推托之词，不想让我去报信才是真的，我心里明白。不过，还是打听清楚做好准备的好，免得以后真发生点什么祸事，可别连累了我柳家，还有月娥。“不知公主殿下是哪位王爷府上的千岁？”
“东海啊，我爹爹是东海龙宫上一任龙王爷，我是东海龙宫十三公主，现在的东海龙王是我大哥。”灵芝道。说话间，我便看到她的头顶上冒出了两个小角，像鹿角一样的东西。
龙王的女儿？龙女庙里的龙女？我竟然把龙女娘娘领下山来了？老天爷，你开的什么玩笑？眼一黑，这次连跪也不用跪，直接我就晕倒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