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他们的传闻,其实传的不少。同班的同学不是没有问过,她究竟和他是什么关系。
她是怎么回答的?
哦,她没有回答。
她怔怔地看着他们,眼神比谁都茫然,她不是装的。她也想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如果还在小时候,她可以很肯定的说,她很厌烦他,她对他很不耐烦。从她第一次见到他开始,那时候他多乖戾,多顽皮,和她一样大的年纪,竟然还这么无脑,真的很烦人。
难怪他的父母总是嘱咐她,要好好教化好顾廖。
屡次三番,乐此不疲。好像他是她的什么责任似的。
却也没有拒绝。外人眼中的庄夏宴,天生的优秀漠然。却是个很听父母话、不会拒绝的人。
她的无乎不可,倒成了他赖上她的理由。
可是现在,从那件事情后,她觉得,有什么她不能察觉的东西在发酵。
她也知道。她确实欠了他。
于是她弯身打开最底层的抽屉,从里面找出整个初中时期的笔记,丢给他,没说任何累似加油这样多余的废话。
她只能先帮他到这里了。
机会得靠自己去争取,自己去把握。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该懂的。
幸好,他没有让她失望。
她从来不做没有结果的努力。对他,再感动,如果自我放弃,沉得太深,拉不起来,她肯定是不会伸手的。
因为,
小时候,她的游泳教练告诉她:
“你早晚会遇到某一刻,亲历别人受困。你会想要马上冲过去,用尽一切办法去搭救他们。但你要懂得克制住你自己。因为有些人是就不得的。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他们会惊恐万分,拼命划水挣扎。——企图把你也一起拉下水。”
她不知道顾廖究竟救不救得了。再想救他,她都得先去试探。
她很强大。她也足够努力。她是硬腕的行动派。既然决定好的事情,她会义无反顾的透支着自己的力所能及。
在帮助辅导顾廖功课的时候。她都陪他一起。这是她所擅长的。她懂得克制,懂得争夺,懂得用什么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于是,帮他补习,帮他重拾一片狼藉的学业,一起刷题刷到吐。
他是在学习方面有天分的人。只是恰好不懂得努力。
那时候,她会恍惚,那个那么努力救赎自己的少年。根本就不是传闻里放浪不羁、让学校老师都头疼的问题少年。
他也会笑得很温暖,像冬日里的小太阳,直抵灵魂最深处。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少年,也不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堕落是他叛逆期对抗世界,最无用也是最后的武器。
他傻得厉害。幸好他还没有放弃自己。
其实。他没变。是她对他改观了。
她做到了。不遗余力的把他拉上岸。
他也做到了。打破别人的刻版完成自我救赎。
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吧,在那个值得挥洒汗水的人间六月天,在每一天都闪闪发光,每一天都看过凌晨五点半的日子里。
他们最不缺席彼此的那段时光里。她没把他放进她的世界里的时候,虽然那么凑巧的多年的老邻居,但是关于什么感情不感情的——说实话,她没有太大的感觉——有没有他都无关紧要,不痛不痒。
她刚在她的世界里添上最后一片瓦片,毫无征兆,他闯了进来,却仿佛恰巧在其中——他们的友谊,她觉得,却好像从那一刻才真正开始的。
他们真的很不像。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
只是越了解他,她越觉得他们格格不入、方枘圆凿。
他没有与生人隔着冰雪距离的习惯,他一向有着和任何人都打成一片的怪异魔力;他不会有认认真真计划好每一天的规律,他甚至没有任何对于未来的周虑;他不喜欢脚踏实地、安安稳稳的感觉,他认为很束缚,喘不过气。
所以她了解的他,从来都是冲动又不懂得自我节制,满肚子不切实际的浪漫泡沫。
很不全面。但大抵他也同样这样看她。
他们多不像啊。她觉得她这辈子估计都不会接近这样的人。她一向寡情。鄙斥与物质无关的东西。
只是。
没想到最后头也不回的是他,输得一塌糊涂的是自己。
是什么时候发现对他的心思的?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的感觉从来都不敏感。甚至异常迟钝。
但是,当她唯一的朋友,和他放在心底的那个女孩,两个人十指交//缠双双出现在她面前时。
心里那种不自知的、蔓延的喜欢,横空化作一道道带刺的藤蔓,一圈圈缠绕,窒息性地加紧,直至上涌至四肢百骸,顶到心口都咝咝发疼。
——每个器官奔涌的情绪,凶猛的鼓涨。
那天,他牵着郑莹莹的手,笑的没牙没眼,歪着脑袋,热情之中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羞涩。
他向她介绍:
“看!庄夏宴!这是郑莹莹,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
他激动的神色。
“她呀......刚开始还傻傻的打电话问我,该穿什么衣服,见你可比我们第一次约会还紧张呢。”
他揶揄的挤眉弄眼。
他带笑的眼睛,飞扬着的眉梢。她含羞的粉颊,微微飘拂的柔软的发丝。
他们始终紧扣的双手。
眼里是满满当当的彼此。唇畔是默契的一抹甜蜜。
眼前美好得刺痛到她。生生的撼得她深疼。
她只能淡笑着回复,
“你好,郑莹莹,第一次听他介绍女孩给我认识。他很傻,却很幸运,能遇到你。”
不是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恭喜你们。他一定很喜欢你。你们很般配。”她笑容不变。
她支支吾吾,涨红了脸,
“谢谢......阿廖他......时常在我面前提到你。”
她红着脸告诉她,
“你大概不记得我了吧。我上小学和初中的时候......和你们一直是同一个班的。”
她绞着衣角,
“他老是说你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她还没来得及伪装,她还没想出怎么回复。
他早已经凑在她的耳边,咧出最大的笑容,满脸的宠溺与纵容
“这会儿见到了吧。别太紧张。她很少笑的,难得这么给面子,说明她很喜欢你呀!”
他转过头对夏宴眨眨眼。
却忍不住顽皮的伸出手去揉乱身侧那人的头发。
她突的就想起,她其实一直不知该如何定义他们。
潜意识里复杂的东西,经不起细想,经不起自我折腾。
现在彻彻底底不需要了。
她是他的朋友。这是他对他们的定义。这是他们的定义。
她还是温淡的笑,安静的看着他们的打闹,假装疼痛没有发生。
只是鲜明横亘在心头的喜欢,再怎么可能被掩饰得无影无踪,都不可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
她维持着微笑,在笑意彻底发苦之前,不动声色的稍稍侧过身子,半背对着他们。
漫长,每一秒都那么漫长。
他去买水的时候。郑莹莹小心凑近她,带着一丝忐忑,问她,
“夏宴,我能这么叫你吗?”
她含笑着颔首。
“你觉得......我和他配吗?”
“为什么这样问?”
“他是天生的焦点人物......周围的女生或多或少都喜欢过他......他这样惹人注意,我怕我没办法配合他的脚步.......我怕,我怕他的喜欢太过短暂。”声音越说越低,看得出来,一颗心彻底沦陷。
“别想这么多。他很喜欢你。不要去考虑时间维度。你只要知道他现在很喜欢你就好了。”她耐心的劝解,大方着笑着安慰。
那一天,那种疼痛,第一次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