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冰雪消融化作无根春水点滴落下,溅湿洞穴外傲立山峦的朵朵冰凌花,几缕白烟凭借暖阳春风,徐徐飘出洞外,直上青云。
此时此刻,狼妖洞穴中,不仅充斥着木炭的松香,野菜的清香也正从中弥漫开来。
残烬添新柴,三人一狍此刻正聚精会神地围坐在火堆旁,上面支起了一口小锅,里面一锅野菜清汤汩汩翻腾。
夏侯衍费劲地将一口面饼咽下,看着那热气腾腾的菜汤,“没想到看着小师父行李不多,装的东西还真不少!”
拿松树枝做成的筷子一指,啧啧称奇道:“这口锅少说也得有七八斤。”
藏全小心用面饼托着刚从锅里捞起的荠菜,美美地吃上一口。
含糊不清地道:“这算什么,夏侯施主我给你讲,当时我跟师父正打算前去五台山拜谒了通师叔祖,途径平遥化缘时,赶上一户人家里进了脏东西,搅得一家上下几十口日夜不得安宁。”
“我师父听说了这事,放下斋饭就前去降服,可还没等到他家门口,那厉鬼就感到不妙,吓得青天白日而逃,临跑时还把我,背着那口锅给撞破了。”
“那我师父能让他逃了吗,只不过念了几句佛经,便让他当场烟消云散,那家主人倒是大气,当即便差人又浇筑了一口银锅。”
“那锅才叫一个重呢,撂在地上便是一个坑,不过没多久便赶上饥荒,师父不忍众生受苦,于是便将银锅就成化作铜钱食物,全部分给穷人了。”
藏全也拿起树枝,敲了敲架在火上的铁锅道:“就这口锅,还是我们后来在逃荒路上捡的呢。”
夏侯衍本就对大师甚是敬重,又听到大师云游四海时卖锅救饥荒的事迹,心中顿时为之倾倒,心道大师此等行为和传说中救苦救难的菩萨也没多大区别了。
而自己打小就在家里修行,仅仅通过书籍来了解九州,唯一一次除魔卫道就在昨日,还险些搭上自己这条小命。
想到这里,夏侯衍心中更是敬佩,连忙起身为空闻夹菜以表敬意,可一双松木筷子探出,却又悬在半空不动。
锅中清一色全是野菜,绿油油的一片让他不知如何下手。
他本以为藏全抱着的一怀野菜是用来给傻狍子加草料的,看到藏全在一旁择菜时还心想这狍子吃得挺细。
直到藏全将野菜一股脑倒进锅里时,这才明白野菜打一开始就是给他们自己吃的。
夏侯衍倒不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饕客,离家出走这段时间风餐露宿倒也吃得随便。
可自身在家中早已将两卷《启世录》翻得破烂不堪,对书中所说山川河流、草木兽禽背得滚瓜烂熟。
稍加运用书中知识,便可从天上地下、水中土里寻些吃物,故而这些山间寻常野菜还真没怎么吃过。
自己既然知晓这长白山里遍地是宝,远不止这点野菜,又怎能忍心看着救命恩人如同两只山羊一般,围着铁锅慢悠悠地吃草,而自己却无动于衷呢?
于是将树枝往地上一搁,起身道:“二位师父先吃着,我出去一趟,片刻就回,两位先吃着,不必等我。”
说完便冲空闻和藏全抱了一拳,转身便要离开洞穴。
藏全连忙叫住夏侯衍道:“不着急吃完再去也成啊,夏侯施主你干嘛去,这么好的菜,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夏侯衍笑眯眯道:“两位师父待会瞧好吧,小师父多看着点锅底,别忘了添柴。”说完便出了洞穴。
空闻和藏全四目相对,两人正吃得酣畅淋漓,也不知他此时出去作甚。
“定是去出恭了,师父咱等等夏侯施主,这么好的菜两个人吃光,挺不好意思的。”藏全停下筷子笃定说道。
藏全见夏侯衍一溜烟跑出洞穴的身影,又想起了昨夜那小女妖临走时的背影。
娇小可爱,剪水清瞳,喜笑盈盈,惹人怜惜。
夏侯施主说她还会来找我,却不知是什么时候?
想到此处耳根一红,自己在想什么呢!
却又忍不住回想起昨日种种,那女妖貌似也不算坏人吧?
就在藏全浮想联翩之际,几点滚烫沸水却不小心溅到眉心,让其忍不住惊叫一声。
原是空闻大师,本来说好一起等夏侯施主,此时却在那里一筷子一筷子地偷吃。
夹着的荠菜“不小心”掉落锅中,溅起的几点热汤飞向了藏全脸上。
藏全一抹脸,吃痛道:“师父你别吃了,停一停,您刚在洞外说得不明不白的,什么叫全是破绽?”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要全是破绽的话那夏侯施主练它作甚?”
空闻也放下筷子,一抹嘴道:“你还不信为师说得话吗?”
“信倒是信,但是师父你肯定没说完,对吧,师父?”
空闻闻言笑道:“还算聪慧,可惜就是不喜修行。”
说罢直摇头。
藏全见师父没说两三句又绕回自己身上,急着道:“好师父,我方才不是说了嘛,要像夏侯施主一样认真修行,您快继续说怎么回事,回头我就修给你看。”
空闻心想你修给我看什么,这徒弟好奇心还真有些重。
整理了下思绪方道:“人近乎道,徒儿,你可知这世间内功心法究竟有多少?”
藏全摇摇头表示不知。
“自盘古创世身躯化为九州,女娲造人补天之后,这功法便有雏形,数万年来,有人观日月星辰而有所得;有人历世间百态而有所感;亦有人洞中枯坐数载而有所悟。感悟不同,道便不同,而心法也就不同。”
“这要往全了说,各种内功心法万年光阴堆积下,鱼龙混杂,合在一起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往精了说,放眼四海八荒,能切合大道,让世人脱胎换骨的,也不过区区几十种。”
藏全一听着来了兴趣。心道师父终于开窍了,和夏侯施主一样爱讲有些有趣的故事了。
连忙凑过去,接过话道:“师父,那您传授我的神奇王八呼吸法,是能往全了说,还是往精了说?”
话没说完,头上便挨了一记敲打。
空闻气得脸涨红,一词一顿,每念一词便往藏全头上使劲敲上一记:“神奇,王八,呼吸,好啊你小子!”
“别的没学好,起名倒是无师自通啊!”
藏全嘴上认错哀声求饶,心中却道,那么难记的名字自己如何能记得下来。
幸亏如今还有层头发护着,也不知等剃完度,师父这一下下的敲在脑门得有多痛。
藏全护着头,连忙道:“师父别敲了,徒儿知错,师父当时传我功法时我还记得一清二楚,可这名字实在拗口,比那早课所诵《楞伽经》还要难上几分,不多一会儿便忘了,依稀只记得功法很神奇。”
又看空闻脸色渐缓,弱弱说道:“好像还和一只大乌龟有关系。”
“所以,你就管它叫神奇王八?”
空闻听到徒儿的诉苦,脸上差点没绷住,强忍住笑意,维持做师父的威严。
悠悠道:“是和乌龟有关没错,可那是我灵山的一位前辈所创。”
原来远几百年前,那空闻所讲的前辈本是洛阳边区人氏,还未斩断红尘之时,年幼贪玩,与同伴追逐嬉闹之时越跑越远,一失足不小心掉入古墓之中。
洛阳千年古都,周围尽是古墓大坟,他这一掉,无声无息,无人知晓,也无从找起。
七天七夜,就在他快要饥渴而死之时,感觉墓中似有一阵阵微风吹过,他以为是墓洞被人打开,自己终于得救,赶忙耗尽所剩无几的气力爬去察看。
爬到跟前才发现,却是墓中一只存活百余年大乌龟,伏在石棺上呼吸吐纳,大惊失色之余,也不由得大失所望,想到自己此番劳力费神,费力爬行足有数十米,也不过是为自己迁了个坟,心中不禁怆然涕下。
但心中也不禁犯疑,不知这乌龟又是如何挨过这么长岁月的,前辈反正闲着等死,索性放空心思,看着乌龟一呼一吸,有样学样学习乌龟吐纳之法。
就这样不吃不喝,只凭靠呼吸术竟又扛过三年,而后身轻如燕,便自行逃到墓外,遁入空门后,结合大乘佛法,创出“神武禅息”这世间顶尖玄妙心法。
“但起名字嘛,总要有些讲究,直言乌龟未免不雅,而神武禅息,你一听就知和我佛教有关,怎么会难记?”
藏全默不吭声,只听空闻又缓缓道:“传闻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此虽近乎神话,但也未必为虚。”
“若你真能参透神武禅息,便可以一白昼为呼,一星夜为息,内外皆可成佛,从此灵台空明、不惹尘埃,此等境界……”
说完又是一摇头,“算了!就你这样不把修行当回事,给你一万年你也达不到!”
藏全一听顿时无语,心想这次我都没开口,怎么还能扯到我。
不远处,狍妈妈早已吃饱喝足,主动将熟睡的小狼裹入怀中。
空闻望着小狼的小肚皮有规律地一起一伏,继续对藏全道:“不过即便你能参悟一半,遭遇寻常邪魔也足以应付,因为一般人在出招之后往往后劲不足,需要频繁调动真气,调整呼吸,而这呼吸停顿、真气调动之间,皆为破绽所在!”
“而神武禅息使你内力与气息皆浑厚绵长,别人十息不抵你一息,如此,你便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对方的破绽,并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