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岭南的张拯尚未意识到朝廷的人正在来的路上。他此时正烦恼于即将开始的大庾岭开路仪式,作为总指挥的家属,当然要参加此次仪式。
由于开路仪式在上午开始,所以张拯很早就被张小叫了起来,他现在对于早上被人吵醒已经无感了。起初很生气,可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他也只能暗自安慰自己不生气,别气坏了身子。
在张小的服侍下张拯洗漱完毕,然后准备穿上衣服,这时张小阻止了他。
张拯眼神不善的看向张小,眼里透出的意思是让张小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
张小看了一眼张拯,紧接着便低下头,小声说道:“郎君,娘子吩咐说今天是个重要日子,让你穿上那套蜀锦长袍……”
张拯听了,没有再说什么,回到房间去找那套被曾经的他压在箱底的长袍。
长袍被保护的很好,想必他的主人很爱惜他。
张拯在张小的帮助下穿上了长袍,穿好后一旁服侍的张小眼睛一亮道:“郎君,怎一直没见你穿过这件长袍呢?这衣服简直和郎君你是天作之合!”
张拯满头黑线,道:“张小啊,我觉得你如果不会用成语就不要用,郎君我也不难为你,如果你非要用的话,你先弄清楚这成语的真正含义。”
张小点点头。
张拯对着铜镜看着穿上长袍的自己,镜面有些模糊,但张拯能从镜中看到自己稚嫩的脸庞和稍显成熟的长袍。不过张拯本身容貌条件上佳,这长袍便与他显得相得益彰……
历经磨难的张拯身心俱疲,这时肚子已经抗议起来,张拯摸摸肚子,心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先吃饭!
张九龄早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谭氏和戚氏也早已到了,他们没有等张拯,已经吃了起来。
张九龄抬头看了一眼张拯,又低下头吃了起来。而谭氏见张拯来了,脸上浮现出笑容,她放下碗筷,说道:“这是谁家的小公子啊,怎生的如此俊俏,过两年得迷倒多少王公贵女啊!”
张拯苦笑一声,向着张九龄、谭氏、戚氏行礼,便坐下来吃饭了。
谭氏自张拯来后便没有再动筷子,只是默默地看着张拯吃饭,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张拯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尴尬的放下碗道:“娘,您吃饭,等会儿要参加开路仪式,要好久的,您先吃饱,等会儿就不会饿了。”
谭氏摇摇头道:“娘已经吃饱了,你吃!”
张拯无奈,只得端起碗埋头吃了起来,头都不抬。
早饭又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吃完。
张拯是最后一个来的,却是除了谭氏之外最先吃完的,他吃完就想马上离开,但谭氏却阻止了他,告诉他张九龄有事找他,张拯也就只能坐在位上等着张九龄吃完。
在张拯迫切的目光中,张九龄终于放下了碗筷,他站起来,看了张拯一眼,便径直走了出去。
张拯如释重负,紧跟在张九龄后面,脚下的速度不断加快。
兜兜转转,两人转到了院子,张九龄立住,转身看向跟在后面的张拯。
“我想不久之后朝廷会派人下来,稻子的事儿,你有把握吗?”
张拯一怔,随即点点头。
“你还小,我本不愿你参与到这些事中来,但近日来我观你之所为,绝不像一垂髫稚子,倒像是而立之年的男子,那次昏迷对你的影响极大啊!”说着,张九龄深深的看了张拯一眼。
张拯默然。
“这次朝廷来人,由你来接待如何?”
张拯低声道:“全凭您吩咐!”
“孩子,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做就能不做的,你今后会走上朝堂的,你若早点接触那些人,对你将来会有好处的!”张九龄走到张拯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拯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张九龄走过张拯的身旁,用很小的声音说道:“放心,阿爷会给你足够的时间让你长大的……”
张拯呆立在原地,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清张九龄最后的结束语。
开路仪式是在广州城举行的,来的人很多,人山人海,大多都是平头百姓,站在太阳底下。而来的少数官员,则有专门的遮阳棚,下面摆着桌椅,桌上摆满了岭南的水果。
张拯向来是不大乐意参加这些的,前世在学校他参加各种各样的仪式已经快吐了,对于这些,他发自心底的抗拒。但是没有办法,他必须来,即将主持仪式的人是他的父亲,而且他也想看看现在的仪式和以后的仪式有何区别。
张九龄走上一处高地,每一步都走的很稳,他看着台下的百姓,又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凉棚,嘴角浮现一丝讥讽。
但很快他又看向台下的百姓,说道:“自陛下登极已有五载,陛下治理朝廷内外的事,精明到没有哪个幽僻、偏远的地方不考虑到的地步,真像日月之光,普照大地……岭东旧路,其陡峻为行人所苦……我奉朝廷之命,在农闲之时组织人修建新路,势要让天堑变为通途,让岭南的货物运到长安,让岭南不在是孤苦之地,让所有岭南人民为之受益!”
下面一片寂静,偶尔有一两句远处凉棚传来的谈笑声。
张拯抬起手拍了起来,周围的人见张拯拍起手,也学着张拯的样子拍了起来,一传十,十传百,底下所有人都鼓起了掌。虽然底下许多人不知道为何而鼓掌,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鼓掌。很矛盾吧,可,人就是这样啊!
张九龄看向了自己的儿子,他小小的身躯站在人群中,显得很渺小,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他望着他笑,他也望着他笑。
张拯发誓,他从没有看张九龄笑的这么开心过。
不远处的凉棚底下,鼓掌声打断了官员们的谈笑,一位坐在中间的官员向着旁边一人说道:“陈兄,这张九龄要是把大庾岭修好了,这岭南的天堑可就真没了,到时候……”
那位被称呼为陈兄的官员轻笑一声,道:“放心,自有人会处理这件事!”
两人相视一笑,接着便又看向了远处的张九龄。
(PS:张九龄说的话参见《来大庾岭路记》,此为张九龄写于开元五年春。大庾岭真正开始开凿时间为开元四年冬,写作需要,略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