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自知躺在床上回想着父亲说的话,想着想着又想到木沁儿。他不知明日该如何面对她,或者说,今后都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她。
窗外透进一片皎洁的月光,洒在地上,像一匹银色的柔纱。杨自知痴痴地盯着看,眼神呆滞无光。满脑子都是她的沁儿妹妹,心中愧疚又难过。
想着想着,月光暗淡了,一抹清新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了进来。
昨日与小玲珑大干一场,虽然赢了,但精气耗尽,晕倒在了父亲怀里。以为没个三五天下不了地,谁曾想仅仅半日便完全恢复了。或许这就是提升境界的好处吧。
到了门外,刚想伸个懒腰,却见到父亲正躺在院内一侧的摇椅上,杨自知心想,这一大早父亲怎么在这,难不成也是早起来看日出的?
杨自知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想给父亲一个惊喜,刚走了没两步,却听杨问道。
“你昨晚也是一夜未睡?”
杨自知傻笑道。“我睡不着,可能是昨天与小玲珑打过一架,太兴奋了吧。”
杨成闭着眼睛,用身体缓缓地摇动摇椅,看起来好不悠闲。
杨自知三步跨作两步走,来到了杨成身边,问道。
“父亲这么早在这里是为了等日出吗。”
杨成回答道。“等日出,也等人。”
“是等沁儿姑娘吗。”杨自知问道。
杨成睁开眼睛,回答道。“等他作甚,我在这等你,你这小子见了她比见了亲爹还亲,我要是不守在这,昨夜你答应我的事,一下就忘了。”
杨自知尴尬地笑了笑,看着东边初升地太阳,心情莫名地舒畅了许多。
没一会,遛马大街逐渐热闹了起来,商铺开张迎客,小贩摆摊叫卖,街上的行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就在父子二人静静享受这一片祥和时,杨成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渐渐地,五官也因为剧烈的疼痛变得扭曲。
一股巨大的力量一次次冲击着杨成的心性,每一次都让他痛不欲生,他想抵抗,可是越抵抗冲击便越大。
恍惚间,一只无形的巨大手掌抓住了他的心脏。杨成嘴唇发白,直冒冷汗,蜷曲着身体从摇椅滚落在了地上。
他张着嘴,舌头僵直发白,想叫又叫不出,如鲠在喉一般。脸色一时发白一时发黑,看起来很是邪乎。
“父亲,父亲你怎么了。”杨自知焦急地问道。
“来....了....”杨成从牙缝中硬生生地挤出这两个字,便晕死了过去。
杨成话音未落,剑坞外响起两道急促的嘶鸣声,木沁儿来了。
杨自知发了疯似的冲出剑坞,如临大敌般看着剑坞对面地马车,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还有敬畏。
父子二人朝夕相处,杨自知深知他境界高超,当世无双,却从未想过,父亲会被一柄剑的气息压迫成这样,太可怕了,也太可憎了。
只见木沁儿踩着马凳从马车上下来,她手中拿着两柄短剑,其中有一柄青色的杨自知之前从未见过,他断定就是木沁儿说的阴冥剑。
想来也奇怪,这阴冥剑看起来再普通不过,杨自知也感受不到父亲所说的那股至阴至邪之气,他心中有丝丝疑惑,但此时也顾不了这么多。
木沁儿见杨自知出门相迎,笑道。“你今日还算识相,知道出来接我。”
“滚,你赶紧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杨自知全身颤抖着朝木沁儿怒吼道。
木沁儿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刚要开口,只听见那杨自知说道。
“你以后再也不要来了,我永远不要见到你。”
木沁儿不知杨自知吃错了什么药,心中怒火中烧,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吼她,好你个杨自拾,给脸不要脸,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二话不说,上前对着杨自知就是一巴掌。
杨自知颤抖着手,一把抓住木沁儿扇过来的巴掌,嘴唇微微发颤地说道。
“我叫你滚!”
杨自知紧紧掐着木沁儿的手腕说道。如凝脂般的手腕上立马多了几条鲜红的印子。
木沁儿怒火中烧,两只眼睛如两只磨砂石球一般狠狠地瞪着杨自知,用力一甩,挣开被他紧握的手腕,反手又是一巴掌。
杨自知愣在原地,,脸上红彤彤的五指印火辣辣的痛,他的心也火辣辣的痛,那一巴掌把十几年的交情全都扇飞了。
回过神来,木沁儿已经走了,杨自知失了魂一般回到院内,父亲在地上晕死了过去,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杨自知没忍住,豆大的泪珠掉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心疼父亲还是在心疼自己,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落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擦了擦眼泪,杨自知咬紧嘴唇将杨成抱进屋内。
看着躺在床上的杨成,杨自知呢喃道。
“父亲,你没事吧。”
杨成没有睁眼,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少见的,欣慰的笑容,隆起几道黑褶子。
杨自知蹲在床边,嚎啕大哭了起来,握着杨成粗糙地的大手,说道。
“我把沁儿赶走了,我把她赶走了....”
杨成什么也没有说,紧紧地握住儿子稚嫩的手掌。他知道,说的越多,儿子越伤心。
正在父子二人沉浸在这场这般父慈子孝的美梦当中时,剑坞外想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杨自知认识这个声音,是木华华,也不知他是不来兴师问罪的。
杨自知擦了擦眼泪,到门外相迎。
木华华行礼,杨自知回礼,见他这般恭敬,杨自知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下来,只要不是来问罪的什么都好说。
木华华笑道。“杨公子昨日精气透支,今天好些了没有。”
杨自知挡在门外回答道。“承蒙木大人关心,已经没有大碍了。不知木大人亲访有何贵干,家父昨夜担心我身体有恙,一夜未眠,现在正在屋内休息,不方便见客,还望谅解。”
木华华皮笑肉不笑,心里好不痛快,想道,我这刚来你就赶我走,虽说是个小辈,也太无理了。
“今日我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受家兄嘱托,请杨先生铸剑。”
杨成润了润嗓子回答道。“家父铸剑不卖剑天下皆知....”
“木大人来,有失远迎,自知你还不速速让开,请木大人进屋来。”杨自知身后传来杨成的声音。
木华华向杨自知身后的杨成行礼道。“进去就不必了,我将事情都与贵公子交代好了,铸剑之事还有劳杨先生了,过几日我将图纸送来,今日就先行告辞了。”
不等杨成回答,木华华说完拜谢杨成转身便离开了。
杨自知不解地问道。“父亲一向不为人铸剑,今日为何要答应他。”
杨成咳嗽几声说道。“你有所不知,那日你毒火入体,木沁儿请来了他父亲木坦儿救你性命。木府于我们杨家有救命之恩,这份恩情早还早了,若是拖得太久,便不好还了。”
杨自知听后心中乱作一团麻,救命之恩不还不行,可是他与木沁儿,已是恩断义绝,心中十分迷茫,他后悔赶木沁儿走,后悔不陪她练剑,即使心性被腐蚀,他也愿意。
.......
邺城的大街小巷内,早已传遍了杨自知一剑扫平皇家校场的传闻,父子二人刚送走木华华,上门求剑的人又多了起来。
来吃闭门羹的人络绎不绝,没多久,杨家剑坞外就挤满了人。
杨成在门外近乎哀求地喊道。“诸位回去吧,不要在这白费功夫了。”
众人充耳不闻,声称求不到剑就不回去。
人群中,杨成见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沉鱼,另一个竟然是小玲珑。心想,这二人莫非认识。
杨成开门将二人迎进剑坞,四人团坐于正堂内,杨成端来茶水。
沉鱼笑道。“小玲珑是我小师弟,他昨日败给了杨公子,今日非让我领他来再与杨公子一较高下。”
杨自知这才反应过来,难怪昨日他说让师姐帮他报仇,原来这师姐就是沉鱼。只是他不明白,隐门弟子为何要在榜单上写无门无派呢。
小玲珑因为昨日一战,心中万分惧怕杨自知见到杨自知,身体居然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杨自知不屑一顾道。“我要早知道你的剑是那卷白绫,你困得住我?”
小玲珑埋头喝茶,一言不发,他心中愤懑不平,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说法,此时却又不敢开口了。
沉鱼夸赞道。“杨公子境界之高,能力之强,我们俩有目共睹,今日特此前来,还请杨公子赐教一番。”
杨成听后心里乐开了花,心想,赐教一番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可不能白白赐教。
正要说,杨成急忙打断道。“有机会的话,你俩还剑大会上好好打一场,这几日好生休息下吧,犬子左臂未痊愈,不能连战,还请姑娘谅解。”
沉鱼细细抿了口茶说道。“既然杨先生这样说了,在下也不好强求,今日所来,赐教是假,求剑是真。”
杨成恍然大悟,杨自知也恍然大悟,三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小玲珑听得稀里糊涂,也不知道这三人笑什么,他生怕这三人在说什么小秘密。
着急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啊。”
杨成回答道。“你跟我来便知道了。”
说完,杨成领三人来到铸剑厅。
厅内终年生着大火,炎热无比,杨成在此打铁十余年,身体被烤成焦黑色。
奇怪的是,此时厅内非但不热,甚至还有些凉爽。
铁砧上放着一块蓝得发黑的石头,这便是沉鱼送来的南海极冰玄铁。
杨成拿起玄铁,对三人说道。“这极冰玄铁认主,自从来了我这剑坞后,寒气少了许多,不及原先的十分之一。”
沉鱼和小玲珑惊诧不已,难怪师父说,这块极冰玄铁只有南陈国最好的铸剑师杨成才有资格打造它,今日一剑,师父所言非需。
玄铁的一角已被削去,制成了金阳剑剑柄和杨自知手腕上的手链。
“剩下的玄铁若是只铸一把细剑,那真的是太可惜了。”杨成叹息道。
沉鱼噗嗤一笑,说道。“剩多少都由先生处置。先生大可不必为此烦恼。”
杨成点了点头,手持玄铁置入火炉中。火炉中的熊熊烈火长了眼睛一般,只烧玄铁,不烧杨成的手。
沉鱼和小玲珑相视一笑,心想这回找对人了,过不了多少时日,一柄绝顶宝剑便会横空出世了。
见杨成开始铸剑,杨自知对沉鱼,小玲珑二人说道。“二位请与我到正堂,我有要是相告。”
沉鱼点了点头,随即带着小玲珑随杨自知出了铸剑厅。
正堂内,杨自知神色异常沉重,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道。“我父亲今日被一柄邪剑所伤。”
沉鱼正襟危坐,不解道。“先生生上没有剑上,被邪剑所伤是什么意思。”
杨自知将今早的事与昨晚父亲说的话一五一十讲给了沉鱼听。
沉鱼听后,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姐弟二人,在隐门历练多年,从未听师父说过这种怪事,从来都只有用剑之人伤人,哪有剑伤人的道理,莫非那剑是人变的。”
杨成回答道。“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信,正好今日二位来,我想去一探究竟。”
小玲珑听得出奇,来了兴趣,说道。“你要怎么做,我陪你一块去。”
“你不信,那咱们就去她打一架。”杨自知斩钉截铁地说道。
小玲珑开心地说道。“你打还是我打,我最爱打架了。”
杨自知指了指沉鱼,说道。“当然是谁不信谁打咯。”
小玲珑拍手叫好。
沉鱼见这二人打了鸡血似的,纵然有些不愿意,也没有推辞,答应杨自知一块前往,只是不知为何,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
剑坞外,人声鼎沸,烈日当空,求剑的人不仅没少,反而还更多了。
见有人出了剑坞,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一窝蜂地围了上去,三人撒腿便跑,杨自知没拿剑,跑得那叫一个快,沉鱼小玲珑二人被他甩开一大截。
三人穿街过巷,终于摆脱了众人的围追堵截,杨自知靠着墙大口喘气,沉鱼小玲珑二人脸不变色,气息平稳,没事人一样。
小玲珑见杨自知这副样子,嘟喃着嘴轻蔑道。“追着我砍的时候不见你喘气,现在穿这么厉害,输给你真有点丢人。
杨自知不搭也不理,带着二人径直朝木府走去。
这一路上听得最多的便是杨自知一剑打得还剑大会停赛的消息,赌坊干脆把他的名字给抹去了。杨自知怪不好意思的,心里却高兴的不得了,他太享受这种感觉了。
一会儿的功夫,到了木府,木府外清净得多,即使木沁也是夺冠热门,但没有谁敢在此造次。
杨自知上前恭敬地请门卫传话,门卫听闻他是杨自知,既不刁难他,也没要银子,打紧进去通报了。
“好气派的宅子啊。”小玲珑惊叹道。
没多久,木府大门缓缓打开,出来一人,是王青。
杨自知与王青见过几面,算不上熟识。
杨自知行礼道。“王管家好。”
沉鱼,小玲珑跟着行礼。
王青搂直了腰,侧着身子,站在台阶上抬着头,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待三人礼毕后,悠哉游哉地说道。“小姐不见,还说让你以后都别来了。”
杨自知润了润嗓子,放声大喊道。“今日隐门沉鱼姑娘特地上门请假,沁儿妹妹不给个面子说不过去吧。”
静悄悄了,除了蝉鸣没有其他任何声响。
杨自知接着喊道。“沁儿妹妹,我知错了,今日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不该赶你,为了赔礼道歉,我把沉鱼姑娘带过来了,让她好好跟你打上一场。”
王青呵斥道。“这木府是你大喊大的地方吗,别以为你在还剑大会逞了风头就可以不把我们小姐放在眼里。”
杨自知尴尬一下,说道。“这怎么敢,若是没有沁儿妹妹,我搞不好已经死了。大恩大德,无以回报,怎么敢不放在眼里呢。”
王青撇着白眼看着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三位没其他事了,就请回吧,堂堂木府门外,容不得生人。”
王青的话刚说完,木府的大门内走出一人,此人正是木沁儿。
她的手上,拿着的青色短剑,正是阴冥剑。
小玲珑见到阴冥剑,胸口一闷,最中发出一股浓烈的腥味。
倏然间,突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