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8 变数
随着期末的日子越来越近，大学放假的日子也慢慢靠近。盛闵安这段日子为批改学期末论文忙得不行，实在脱不开身。有时我只能在家里自习，不懂的题目就发到微信上问他。
即便是在这么忙碌的情况下，盛闵安也会保证在一个小时之内回复我的消息，为我解答疑问。
不过在过去的两个月，勤恳读书的我已经进步了不少。再加上本身我的成绩便不算十分糟糕，在盛闵安为我讲清楚基础知识后基本上都能写对大部分题目。盛闵安不在的日子我也形成了良好的习惯，做作业不再分心，高度的集中力和自觉的学习习惯即便是在没有人监督的情况下，我和平日里没有什么区别。
考试前，盛闵安告诉我，以我平日里努力练习的知识点，已经不用再担心期末考试，放心去考就是了。
付出总是会有回报的。期末考试周过去，成绩单很快发布，原本年段排名三百多名的我在这次期末考一跃而上进步了两百多名。
除了数学还有文综，几乎每个科目都进步很大。
期末考试结束便是学期末家长会。高三的家长会，由于每次都会发表一些重要的事情，一般都是需要学生和家长一同参加的。学校还有个只要在大考上有进步的同学，都会请家长在家长会上发表演讲的习惯。
而在家长会之前，还有一次班会。
班会的内容无非是围绕期末考试的成绩来展开。除了点评班级的总体排名和总成绩以外，还会例行表扬有进步的学生。
作为这次考试进步最大的学生，我坐在座位上紧张地等待老师点到自己的名字。台上的班主任慢条斯理地表扬过前面几名进步较大的学生后，才不紧不慢地念到我的名字。
“骆妤。”
透过厚重的眼镜片，班主任的眼神就像冰一样寒冷。凌厉的视线仿佛可以看穿我的内心，眼里充满的不是欣慰，而是责备和厌恶。她放下了成绩单，双手抱胸。
“这次你又是抄谁的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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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全班四十多人的面，只凭借我平日里贪玩的性格，班主任就认为我不可能有进步，在学生面前说出了这样无凭无据的污蔑。
我甚至没反应过来，愣得定坐在原位一动不动。班上几乎所有同学都转过头来齐刷刷看向我，目光就像一片沉重的低气压，压在我的心头上。怀疑的、好奇的、看好戏的，还有人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就知道”。一瞬间，我恶心得有点想吐。
班级里安静得连隔壁班老师说话的声音都听得清。隔壁班的老师宣布完进步名单，紧接着是一片响亮的掌声。响彻了整个教室，在我们班都能听见。
我们班也应该是这样的。
我也应该是表扬里的那几位，然后起身接受大家的掌声。
本来应该就得是这样的。
“我没有......”好不容易才从这突如其来的事变中反应过来，我强行镇定住自己，半晌才吐出这不痛不痒的三个字。
“你没有？”班主任重新拿起了讲台上那叠成绩单，“你的成绩本来是在年段排名三百多名，现在一跃跳到了一百多名。晚自习你没来，下午的课有时甚至还早退，你别告诉我你是去上什么神仙速成班了啊。”
阴阳怪气的嘲讽随着话语加高了声调。刺耳的耻辱每一句都像是用一把刀子捅在我的心上。身边的同学一通大笑，我感觉声音离我越来越远。
盛闵安耐心教我题目的画面，挑灯背书的画面，回家路上和乔木佑互考必背知识点的画面，以往的一幕幕都从我的脑海里迅速闪过。我在重新组织语言，试图找到一些有力的证据来狠狠回击班主任的污蔑。
“打电话和你父亲汇报学习情况，你的父亲也从来不管。我也能理解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听到这句话，我的手脚瞬间发凉。
班上是一片唏嘘声，很快大家都在私底下小声地讨论了起来。对我少有露面的父亲，和从来没提起过的母亲，他们似乎都有很大的兴趣。
最后班主任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对我，以及对班上的所有人说：“现在这样的考试作弊被老师抓到，还不算大事。等到高考被抓到，可就不只是丢脸这么简单的事情了。希望大家能引以为鉴，脑子再差，也不要去做蠢事。”
堂而皇之地把胡言乱语的内容灌输给其他的学生，一通无厘头的训话之后便扬长而去。
我由于被拆穿了作弊在班级里当众被批评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年段，几乎所有人都在背后议论这件事情。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所有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用这次毫无依据的事件作为话题在饭桌上讨论。
“骆妤再这么拼命也没用。”
那天下午，在卫生间里，上完厕所的我正要打开门，又听到门外几位女生叽叽喳喳的议论。
“你知道每个班级进步最大的学生，家长在家长会的时候可以上台发言吧？所以说骆妤这次进步这么大也没用，反正他们家也不会有人来参加家长会，真不知道她图什么。”
门被猛然撞开，那几位在卫生间镜子前整理自己刘海、一边擦着润唇膏的女生被这声巨响吓了一大跳，刚要回过身骂人，一抬头看见镜子里反射的我的身影再次吓了一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斜了她们一眼，临走前留下了“背后说人坏话，涂再多的润唇膏嘴也会烂掉”这句话。
身后是她们气得跺脚的声音，还能听见女生尖锐的嘲讽。
“那么没家教果然是没大人管！”
我叹了口气，走回了教室。果不其然，我一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所有人都会看向我这里。
不想再待下去了。
我拽起了自己的书包，迅速收拾完桌上的课本和文具一通扔进包里，然后转身扬长而去。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的再一次逃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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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不管，母亲不在。就连父母双方的亲戚那边，也没有人打电话来过问我的情况。别人看来，我确实就像是没有人要的小孩。
其实我自己都知道。父亲是为了挣钱才离开，母亲就算重组了家庭，在生日过年的时候也会和我联系。乔木佑和乔木织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乐队的男孩子们过去也经常会来我家陪我打电游。而有了这些，我还需要亲戚的嘘寒问暖吗？
大概是习惯了，得到了一切又被拆散，但只要我有一点的阳光，我就会给自己无限的灿烂。
因为人必须要这样才能快乐的活下去。
我不喜欢自卑自叹，所以没有快乐，我就会给自己制造快乐。比如到公园陪那些退休的爷爷奶奶说话，和张大婶她们学跳广场舞，玩二人转的手绢，甚至自己加入一些年轻人的元素。
长得矮说话底气更要比别人足，脑子笨学东西慢就更要比别人还要努力。一直以来我都秉承着这些理念，在那些说我闲话的人面前用更大声分贝的声音嘲讽回去，从此树立屹立不倒的形象。
积极向上，热爱美好和音乐，我通常看起来都一直很快乐。只是家庭的破碎，仍旧给我带来了不少的自卑。
逛夜市、在公园散步、去大超市买生活用品，这些对于普通人来说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于我而言，我却不敢自己一个人踏入那种场所。因为那种地方，是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最经常出现的场所。
我和乔木佑的家庭不同，他有一个完整的家，还有一位可爱懂事的妹妹。
我只有自己和一位经常回不了家的父亲。
说出来有些难为情的，在内心的深处，我果然还是很渴望拥有一个完整的家。有多少个夜晚里，我都梦见过去父母还未离婚的日子。那个时候甚至还没有现在经济情况这么富裕，可那个时候的我，却拥有现在富裕的生活所没有、也买不到的东西。
厕所里那些女生说的很有道理。
我再怎么努力，老骆也没办法参加我的家长会。毕竟他现在身处美国，连时差都和我这里大不相同。
家长会什么的早就已经不再重要了。
脑袋上的天空是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很快就要下雨了。
我在街上闲逛着，没去琴行也没去公园。直到五六点，天空开始下起了沥沥小雨，街上没带伞的人们用包挡住脑袋，脚下的步伐也急促了起来。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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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我在不愿意它到来。周五下午放学，家长会还是如期而至。
放在过去高一高二也还好，老骆不用来，我也不需要出现在家长会上。班上跟没有骆妤这人似的。现在倒好，高三搞了个学生家长一起出席，我实在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应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再加上我又是值日生，还得打扫布置完教室才能离开。
太衰了。
时间越来越晚，去吃晚饭的学生们也陆续回到学校，在教室或学校门口等待他们的家长。而我才刚打扫完教室，晚饭都还没吃。
学生的喧哗声和家长的问路声，高三层的教学楼渐渐开始重新热闹了起来。站在走廊望着楼下不断涌入、熙熙攘攘的人们，我的思绪飘向了远方。
回家吧。
我这样对自己说道。
家长会结束，学期也就结束了。很快就是过年了，老骆也快回家了。想到久别重逢的老骆，我大脑里的快乐细胞也慢慢多了起来。回家洗个热水澡，刚好可以玩下新买的游戏。这次进步这么大，不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可不行。
对啊，如果盛闵安在，他一定也会同意的。
一道白光从脑海闪过，我愣住了。
盛闵安。
不知道他大学的事情忙完了没有，平日里总是和他接触，这几天没和他见面，也有点怪想他的。我的目光黯淡了下来。
上个星期他最后到我家，完成了这个学期最后的补习。得知我成绩进步的事情盛闵安很高兴，然而学校发生的事情，家长会的事情，我一个字也没跟他提起过。
不知不觉我已经走到了校门口，逆着人流的方向往家的方向走。
我好像从来都是这样，别人在做什么，我就偏偏要反着来。读书也是，逃课也是。做不到的事情别人选择放弃，我就偏要做到给他们看。我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了一声。活该你总是被人欺负，骆妤。
“你要去哪里。”
我正要踏出校门口，一双手臂拦在我的面前。低着脑袋一边想心事走路的我措手不及，抬起脑袋，正好对上手持一堆材料，看样子是气喘吁吁刚赶来的盛闵安。
“大叔？”我脑子再次没反应上来，“你怎么在这里？你的工作呢？”
“你的问题太多了。”我被一位高个大叔一撞站不稳脚，盛闵安一把拉住了我，顺势牵住了我的手。“我是来出席你家长会的，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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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你能帮她了。”
夜色里，微弱的灯光下，少年紧皱着眉头，迫切又诚恳地对自己说。
上个星期，晚上八点多，为骆妤补习完的盛闵安离开了她家，在楼下小区拐口，遇到了这样一位不速之客。
乔木佑拦住了他的方向，摘下了黑色的口罩。身旁微弱的路灯的照耀下，这位一身黑的男孩子仿佛能和夜色融为一体。
“你是。”
盛闵安对这个男孩子有印象。
“盛老师你好，我是乔木佑。”男孩子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我是骆妤的朋友，有些事情，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场所是过去骆妤每次和骆怀明吵架就会来的湖边公园。这个公园也成为乔木佑和她每次约出来玩时候的集合地点。
身边的一切都满载着他和那个女孩子的回忆。
这个地方一到晚上便会十分安静，湖的对岸就是城市的一片喧嚣。
“不知道骆妤今天是否有和你提起，她在学校的事情。”乔木佑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提出了话题。
盛闵安回答她只提到了自己考试进步的事情。
听了他的话，乔木佑的脸上浮现了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他叹了口气：“前几天就年段就在传骆妤他们班的事情了，原本我是不相信的，直到有天放学我去他们班找她，她的同学告诉我她又逃课了。”乔木佑将自己所知的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全部告诉给盛闵安，最后他低下头，鞠了一个躬：“拜托了，请您下周务必代替骆妤的爸爸去参加她的家长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