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带驾车奔跑着跨出茉莲城城门的那一刻,如释重负,顿感一身轻松。眼前是通往车前大草地的宽广大道,整齐、高大的榕树排列在道路两旁,一直向远处延伸,两排大树在远方合成一个点。
凌霄坐在车帐之中,看着高耸、伟岸的城门渐行渐远,心中自语道,“终于自由了”,是的,终于向着她心中的目标又近了一步,不由暗喜。入宫之前,年少的凌霄在车前度过了一段无拘无束的时光,拥有空旷的大草地,壮阔的无垠草海,还有梦幻的净水河落日。凌霄与卷耳是大草地的旧相识,虽算不上“青梅竹马”,也算是年少时期的“知己”,一同骑马驰骋,一同目送落日西下,情愫渐深之时,凌霄的姐姐凌锦入主映水宫,凌霄也随之进入了茉莲城。在茉莲城,情窦初开的凌霄见到了风流倜傥的堂兄玉带,玉带对年少、清秀的凌霄也是一见钟情。在凌锦大婚的那日,看着盛装的凌锦,茉莲王国的王后,凌霄心生羡慕,亦或是嫉妒,久而久之,便有了一种恨意,希望有一天,入主映水宫的那个女人是自己。几年之后,凌霄如愿了。
多年前离开车前大草地,凌霄几乎没有再回去过。期初,卷耳也想着去到都城,能够继续与凌霄交往,但卷耳并没有付诸行动。再后来,凌霄成为了王后,卷耳靠自己的努力成为了车前大草地的统领。一次在入宫觐见永安王时,卷耳看到了凌霄王后,深藏心底多年的思念宛如泉涌而出,但是,他只能远远地看着,甚至连凌霄的手都摸不到。在返回车前的路上,卷耳暗暗发誓,此生一世,定要拥有凌霄。凌霄在有了自己的江山大计之后,便有意靠近卷耳,卷耳不假思索地全力支持凌霄,顺其自然地与金毛狮灵走到了一起。
“母后,我们要去哪里?”令箭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凌霄回过头来看着一脸茫然的爱子,一时无言以对,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这时,玉带弓着身子从前排驾座进到车帐之内。
凌霄与玉带四目相对,两人又同时看向令箭。
“母后,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令箭抬高嗓门再次问道。
玉带弓着身子,一时间不知所措。按照常理,他应该经得凌霄王后的允许后才可以进入车帐,进入车帐之后,应当给凌霄王后和令箭王子行礼。面对着这些不寻常,令箭变得焦躁起来。少顷,玉带坐在凌霄对面的木椅上。令箭渴望的眼神看着凌霄,希望尽快得到答案。
“令箭,听母后说。映水宫发生了急变之事,按照你父王的安排,由玉带统领护送我们去宁岭坡。”凌霄和蔼地说道。
“急变之事?是什么事?”令箭问道。
凌霄与玉带面面相觑,“你还小,不懂的,只管听从你父王的安排就好了。”
“母后,孩儿不小了,可以为父王母后分忧了。”令箭掀开车帐的窗帘,望了望窗外。
“王子殿下,这是王国要事,只管听从陛下安排就好!”玉带坚毅地说道,俨然已没有了往日的恭谦。令箭诧异地望着玉带,此时此景,一个场景——多年前凌霄与玉带在凌云峰行宫偷欢——浮现在令箭的脑海之中。
凌霄不满地瞪了玉带一眼,玉带自觉有些急躁,便讪讪然地转身出了车帐。
“令箭,没有和你说清缘由,这是母后的错。正如玉带统领所言,带你我离开映水宫去到宁岭坡,这是王国之要事,也是你父王安派给玉带统领的重要任务。”凌霄稍停顿片刻,看着慢慢低下头不语的令箭,继续说道,“母后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没有枉费你父王的一片苦心。只是眼下,你我必须听从陛下的安排,这就是对陛下最大的帮助了。”令箭心中自语道,“再怎么重要的事情,尤其是这种离别之事,父王一定会当面道别的,为什么这次如此唐突呢?居然还要去到宁岭坡。”令箭突然意识到,宁岭坡有个金毛狮怪,那里已成为茉莲王国的“国中之国”。“为什么要去宁岭坡?”愤怒的声音已经到了令箭的嗓门,却被硬生生地压下去了,令箭已经知道,母后不会再告诉他更多。
别了,映水宫;别了,茉莲城。当茉莲城在视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凌霄心中生出一番惆怅,好似一时间没有了着落,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不知是否还能再回来,不知前途在哪里,宁岭坡是否能够有自己的安身之所。再想这些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为了这一天,凌霄已经煞废了苦心。凌霄扬起头,挺直胸膛,向上撩了撩披风,坚毅的目光凝望着窗外的田野。
令箭也安静地坐着,不再追问,时而掀启窗帘望望盛夏时节茉莲盆地一望无垠的绿色稻田。身居深宫的令箭,平时难得一见大自然的魅力。此时,令箭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冲动,他想逃离身边的是非,或在空旷的盆地平原,或在葱郁的凌云群峰,拥有一块自由的田地。只是,这种冲动,如昙花般一现。
“令箭,我们去到宁岭坡后,千万不要独自行动,定要遵守那里的规则。”凌霄说道。
“嗯。”令箭点头示意,再无更多的言语。
马车经过一天日夜不停歇的奔驰,在第二日傍晚时分到达宁岭坡金毛狮的大本营。
宁岭坡位于车前大草地,临近红枫丘陵。一望无垠的大草原,宛如翻着绿色波浪的浩渺海洋,盛夏时节,野草长过膝盖。宁岭坡的地势稍高出周边地界,方圆百里之内,只有草地,没有民居,远远望去,可以看到高坡之上建起的层层殿宇,极为气派。
“那里就是狮灵的宫殿了。”玉带见令箭看得出神,便指着宁岭坡说道,“我们马上就到了。”
半圆的落日像是浮在绿色海洋之上,瑰丽的晚霞萦绕着西天。一辆马车停在了宁岭坡殿宇城门之下。玉带先下了车,凌霄王后和令箭还坐在车帐之中。
“哈哈,玉带老弟,我在城墙之上,远远地就看到了你的马车。欢迎,欢迎啊!”
金毛狮高亮的嗓音似乎响彻了整个车前大草地,一群鸟儿呼啦啦从草丛深处飞起。得知凌霄即将抵达宁岭坡,卷耳特意从营地赶来为凌霄接风洗尘。
令箭起身撩开窗帘的一个角,瞥了一眼金毛狮:人身狮头,双目金光,鬃毛及颈,一脸狰狞。令箭立刻坐下来,惊讶地看向凌霄。还没等令箭平静下来,只见玉带进入车帐,轻声说道,“王后陛下,王子殿下,已抵达宁岭坡,请下车。”
紧接着,金毛狮用高亮的嗓音说道,“王后殿下,王子殿下,圣驾光临,狮灵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玉带撩起车帐门帘。凌霄抬头挺胸,自己正了正衣领,将一只手伸给玉带,玉带屈膝低头,凌霄将手放在玉带的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掌里,缓缓起身,径直走向台阶。令箭看着从容不迫的母后,深受感染,心中的畏惧自然少了三分,紧随母后步下台阶。
金毛狮率众部下站立在马车旁,齐声说道,“恭候王后殿下!恭候王子殿下!”
“狮灵仙人,辛苦了!”凌霄王后不紧不慢,不卑不亢,柔中带刚地说道。随即看到了卷耳,依然有礼有节地说道,“卷耳统领,辛苦了!”
卷耳与玉带用眼神相互问候,没有言语。令箭没有抬头,紧紧跟随着凌霄王后。
当晚,凌霄王后、令箭王子、玉带统领、卷耳统领、金毛狮灵、宁岭坡军师马唐,共进了晚宴。在晚宴时,凌霄挨着金毛狮而坐,晚宴开始前,凌霄说道,“非常感谢狮灵,感谢宁岭坡诸仙将对我们母子的支持!”话毕,凌霄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同样身为人族的马唐对眼前的凌霄王后佩服不已,心中自语道,“真不愧是当下王国的王后啊!”
“哈哈,哈哈!王后殿下言重了,您能看得起茫茫大草地上这块儿弹丸之地,是兄弟们的福分!”金毛狮边说边看向马唐和卷耳,“请王后殿下和王子殿下,尽管把这里当做家,我们宁岭坡众兄弟定会尽心辅佐令箭王子殿下!”
令箭极其不自在地吃完了这顿“盛宴”。在回到住处后,令箭才开始沉静下来回想两天来发生的事情,“为何金毛狮从未提及父王,要辅佐我?为何要辅佐我?”令箭越想越不得其解,感觉被囚禁一般。
玉带安顿好令箭,便急不可耐地来到了凌霄房间。听到有人敲门,凌霄快步来到门口,但没有马上打开房门。
“是我,玉带。”
凌霄马上开了房门。玉带进了房间,瞬即转身将房门紧闭。
只见凌霄面无表情,木若呆鸡,与方才晚宴上的王后判若两人。“怎么啦?凌霄?”玉带心疼地问道,上前展开双臂将凌霄揽入怀中。
正在这时,玉带前脚刚刚进了凌霄的房门,卷耳后脚便到了。卷耳瞬即止步,感觉蹊跷,便用手指在窗户纸上轻轻捅破了一个小口子。
凌霄轻轻地说道,“希望尽快好起来。”
玉带爱抚着凌霄的秀发,“一切会好起来的。既来之,则安之,一切按计划推进。”一边说着,便将凌霄扶上了床。
卷耳呆若木鸡,茫然不知所措,忽而恍然大悟,怒火中烧,但未失分寸,静静地离开了。卷耳不辞而别,连夜赶回了车前军团的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