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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兰如心(五)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整个铸剑山庄一片死寂,本应灯火通明的亭台楼阁却是漆黑一片。此时的铸剑山庄就像一只巨大的怪兽,正想要吞噬站在它面前的这个孩童。

兰如心站在铸剑山庄的大门前已经很久了,不过一丈七尺的距离他便能走进铸剑山庄。但这一丈七尺的距离却似无法跨越的天堑,拦住了他的去路。

兰如心的脸憋的通红,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滑落,他紧咬着牙关双腿微微的颤抖着。他究竟在做什么,他为什么在铸剑山庄的大门前止步不前?

并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动不了,哪怕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双脚就是不听他的使唤,就像在这里生了根一样。

难道是有人对他做了什么才会让他止步于此?是慕千伤?还是那些黑衣人?又或者是铸剑山庄的人?

谁都不是,让他止步不前的人是他自己,是他自己的恐惧。他的身体在害怕,他的本能在畏惧着这已经死去的铸剑山庄。

哪怕他此时内心焦急万分,但他的身体却不愿在往前多走一步,好似这一步下去就踏上了不归路,这个世界上便不会再有兰如心,不会再有他这具躯壳。

“你们是什么人,啊!”

“老子跟你们拼了!”

“铸剑山庄,绝不屈服。”

“哈哈哈哈,今生无悔铸剑人,来世愿为铸剑魂。”

“我希望你能让他活下去…”

“大哥和小猴子就交给你了。”

“带他走!”

铸剑山庄众人惨死的画面一幕幕的出现在兰如心的眼前,他的耳边不断回响起众人临死前的话语。

“呕!”

兰如心又止不住的吐了起来,他已经吐过一次了,这次他已经什么都吐不出,只能不停的干呕。

他的脸上并没有痛苦,却是越发的冰寒。本属于孩童应有的大眼睛,却是在不知不觉间变的小了起来,就像是故意要眯起来一样。

他将早已肮脏不堪的手伸进了嘴中,去扣嗓子眼。他吐的更厉害了,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吐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兰如心终于不吐了,似乎是连他的身体都已经害怕了这种呕吐的感觉,不想也不愿再去吐了。

他抬起头来,因为呕吐造成的虚弱使的他的一张小脸惨白如纸。但那如白纸的脸却不自觉的给人一股冷意。小小的身躯就如同被寒冰包裹起来一样,那股冷意锋利的直抵人心。

他不吐了,是因为他没有东西可吐,还是因为他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这些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动了,尽管已经虚弱不堪,他终究是迈出了向前一步。浑身上下的冷意如同锋利的尖刀破开了他眼前的恐惧,此刻的他就连天地万物都不能让他屈服,更何况小小的恐惧。

安静,就连熟悉的虫鸟声都不复存在,整个铸剑山庄死一般的安静。什么都没有,铸剑山庄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尸体,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宴席,也没有人。

兰如心的脸很冷,没有半分表情。他麻木的打开一间房门,随后关上走向下一间,走过一间院子四处查看后便去往下一处。

铸剑山庄就好像是一座被人抛弃的荒园,兰如心所经历的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慕千伤,慕老爷,大少爷和二少爷,还有铸剑山庄形形色色的人似乎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尽管他的脸依旧很冷,可他还是不自觉的加快了步子,越来越快,到最后更是跑了起来。什么都没有,熟悉的地方还在,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直到兰如心来到了祠堂前,大门紧闭的祠堂一如既往,沉香木所做的大门散发出的香气弥漫于兰如心的鼻前。

兰如心慢慢的走到门前,他的手已经搭在了祠堂的大门上却迟迟不肯推开。尽管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可他的手在颤抖,他的身躯在颤抖。

兰如心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眼神越发锋利。一双小手稍微一用力,祠堂大门就被打开了。

什么都没有,还是什么都没有。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血迹,没有尸体,就连被大少爷打碎的花瓶都完完整整的立在那里。

没有任何表情的冷脸上略微的一失神,他快速的走到花瓶旁,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花瓶挪开。什么都没有,没有暗道,青石的地面仿佛已经在此存在了千百年。

兰如心冷峻的面容再也无法保持,他不可置信的跪倒在地,双手猛的砸向地面,希望能砸出个洞来。可他做的不过是无用功罢了,地面结结实实的,任他如何用力都无法砸出一个洞来。

“不会的,不可能是梦,绝对不可能。藏兵阁…还有藏兵阁。”

兰如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起了身,他的脸再一次冷了下来,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却有着一丝希冀,一些颤抖。

藏兵阁位于铸剑山庄的后园,距离祠堂有着一段不短的距离。不过对于此时的兰如心来说,这段距离已经算不得什么,他几乎是飞似的来到了藏兵阁的大门前。

青铜所铸的门上满是岁月留下的斑驳,古老而沉重的气息迎面扑来。这是藏兵阁的大门,一般开启是需要好几个大汉的。

不过兰如心知道藏兵阁的小门,一个孩童大小的通风口。他正站在通风口前却是迟迟不肯踏入。

他在怕,他怕的不是那些黑衣人,也不怕慕千伤已经死去。他怕的是这一年,铸剑山庄的一年根本不存在。

尽管这个想法很荒诞,但这死一般寂静的铸剑山庄硬是活生生的将这个想法塞进了他的脑子。

“没…有…”

忽然,兰如心听到了一点点的声音,尽管声音不大,甚至因为风的关系变的断断续续的,但那确实是人说话的声音。

他不再犹豫,用最快的速度钻进了通风口。幽暗的通风口并不长,可兰如心却觉得这条通风口比任何路都要长,都要远,就像走不到头一样。

这种幽暗不知持续了多久,兰如心终于看到了一点光亮。火光,摇曳的火光,那是藏兵阁中永远不会熄灭的灯火。

“没有了…不在了…”

兰如心又听到了那个声音,这一次他听清楚了,这是慕千伤的声音,这是他所熟悉的慕千伤的声音。

尽管他的表情依旧冷峻,可他的身子在这一刻却是放松了许多,他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他终究是累了,这一刻所有的疲累都回到了他的身体,似乎是故意要拖住他不让他向前一样。

兰如心冷哼一声,一拳打在自己的腹部,剧痛让他多少驱散了些许的疲累,他再次迈开步子走进了藏兵阁。

藏兵阁,这里收藏着历代铸剑山庄名匠所铸之神兵,其中只要一把流传于江湖就会引起血雨腥风。所以这里的剑是不卖的,甚至连来参观的外人都是寥寥无几。

只有再铸剑山庄十年一次的铸剑大会上,才会从藏兵阁取出一把神兵用来奖励铸中魁首。不过论起铸造技术,世上又有几人能比的上铸剑山庄,是以大部分兵刃最后都会回到藏兵阁,只有极少部分流传于江湖。

可如今,藏兵阁中已经没有了一把兵刃,空荡荡的,就如同空荡荡的铸剑山庄。慕千伤正站在一处墙角,他伸着手似乎是在抚摸着什么,可他的面前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铁墙。

似乎是感觉到了兰如心的到来,慕千伤转过头来,他的眸子已经不再是死灰一片,他的脸上也有了些许的表情,他居然在笑。

兰如心知道慕千伤在摸什么,那是一把叫做玄凝剑所存放的地方,据说这是慕千伤爷爷所铸的剑。这把剑最特别的是一个大字,它的剑身就像巨大的门板。

每次老爷逼慕千伤去学铸剑时,他就会拉着兰如心躲到这把玄凝剑的后面。除非慕千伤主动现身,要不然老爷总是找不到他,这把剑对慕千伤来说有着极为特别的意义。

此时慕千伤的表情越发的令兰如心心痛,他宁愿此刻眼前的慕千伤仍旧是白天那样麻木,也不愿他像现在这样笑。

“没有了…不在了…”

慕千伤口中喃喃着,他那双恢复了些许生机的眼睛,已经被更深的迷茫与绝望所包围。

“没有了…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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