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四十余岁,翰林院侍奉,闲职,皇城从六品官员。
本来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突然,接到圣旨,让他调查陕甘总督那六贪污府银一事,官职也因此升到正五品。
他二十六岁高中进士,就到翰林院,一直就是这个地方,因为没靠山,也没有钱送,所以得不到外放的机会,也始终融入不了某些权贵的圈子。
从小,父亲早逝,寡母对他教育严格,要求他读书、上进。靠着父亲留下的微薄田产,清贫苦读,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水到渠成,高中进士。二十岁娶妻,至今无子,娘儿三人过活,只请一个佣人,靠俸碌勉强度日。
十年寒窗苦读,终于高中进士,他心中是很有抱负的。但现实无情,只在翰林院做些编书,跑腿的事情。被人呼来唤去,他的棱角,都快要磨圆了。
空闲时间,只有寄情于围棋,这是他从小的爱好,也是他现在几乎唯一爱好和娱乐方式。经过三十余年钻研,棋艺飙升,几乎登峰造极。
一个人,不能在仕途上升迁,总想在其它方面有过人之处!谁想碌碌无为地过一生呢?特别是他这样能读书,会读书的聪明人。
所以他在翰林院小心行事,不敢得罪任何人,也不同流合污,不暗结权贵。但他在围棋这方面,就不那么谦虚了,雄心壮志爆棚,用他的话说:“饶天下一先!”
只要听说哪里有围棋高手,必定去挑战,并且战而胜之,从不给人留些情面。争强好胜,心高气傲。这也是别人觉得他不会为人,不愿与他结交的原因之一。
但他没有丝毫察觉,棋盘上照样大刀阔斧,盛气凌人。只有战胜他人,这时,他才有些许快乐!
接到主上圣旨,他是高兴的!回家报喜后,家人也非常高兴!夫人晚餐还多安排了几个菜,一家人喝点小酒庆贺了一番。
晚上,独自在书房,仔细思量,就觉得事情不简单:想那个那六,陕甘总督,正二品。经营陕甘几十年,朝廷九大封疆大吏之一,肱股重臣。自己,刚刚连升三级,也才正五品。虽然有圣旨在手,可以狐假虎威,借助主上威风,查得好就好,主上高兴,自己也得意!搞不好,这一辈子饭,这一次,就吃完了。
家破人亡,全家抄斩?自己倒是不要紧,六十多岁老母谁来侍候?
第二天,从早到晚,不断地有人来送礼,饯行酒更是喝不完,原来从不来往的同事,突然就特别亲热起来,甚至,从不接触的一些官员,也来请吃、送礼!开始,他还觉得是自己得到主上重用,同事想巴结他。
但一连几天都这样,而且很多官员,比自己职位高出不少,哪里存在巴结他这回事?这就引起他的警觉。
他让人把送礼人名单和礼品记录下来,研究一番后,让人把礼品都送回去。但饯行酒,他都去喝……
原以为,能在酒桌上,打探些许消息,但那些官员,都是人精,比他还精!在酒席上,没人透露半句与那六有关系的话,又让你能感受到他们是在为那六帮忙!就这水平,够他学一辈子的。
那些人,都给他敬酒,像串连好了一样。
这哪是敬酒?分明是灌酒!总想把他灌醉,然后套出此真话来!
好在他酒量大。没喝多,也装糊涂,看起来像喝多了。尽说些那些人爱听的,与他们称兄道弟,你侬我侬。
那些人接触不多不知道,下围棋的酒量都大。
赢棋了,喝!输棋了,喝!不输不赢?照样喝!
当然,这都是玩笑话!事实是,下棋人,深入了,晚上不容易睡着,喝些酒,有助于睡眠,一来二去,酒量,就大了。
想明白了些,就觉得这个差事,难办。
决策者是聪明人,看中他的,除了有才之外,主要是他不在那些小圈子中,能够公正,公平地处理这个案子!他明白了其中一些奥妙处之后,处处小心谨慎,便宜行事。
告别家人,他踏上征途。
进入陕甘地界,早有人等候迎接,不用问,也知道是那六安排的手下,心腹。
这些人也不多话,只一路好酒、好茶招待。为首的叫王林,自称是那六的管家,一口一个钦差大人,点头哈腰,依他马首是瞻。
还未到官府,那六率领一众下属远远相迎。
客套以后,公事公办。桌上,已经放好了帐本等相关物件,那总督主动让他察看,并且极为欢迎。
并当场就把王林为首的一班人,划拨给王生,在陕甘地区照顾其生活和调查取证等。
察看各种帐目,清清楚楚,井井有条。
每一笔帐目的来龙去脉,都认认真真的记录着,分毫不差。
帐面上看不出破绽,王生就去走访了那总督的同僚和下属,得到的都是交口称赞和好评。又实地察看库银,并现场点对,都分毫不差。
再察看其它公文往来,也是非常规范;上面的要求和交办的事,件件有落实,总督内部之事,事事办得有依据。
生活上,也被安排得妥妥帖帖。住得舒服,吃得舒服。没来时还担心自己吃不习惯当地食物,来了才知道,都是自己爱吃的,合口味的!
王生一筹莫展。外面的官僚都串通一气,身边的都是他们心腹,安排的眼线,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事先得到消息,运作得严丝合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每天好吃好喝,但心情是极度郁闷的。
那一日,他想外出散散心,就骑马,向城外奔去,随行的人在身后紧跟。
他也没什么目的,就信马由缰,跑到哪算哪,只要看到青山绿水,让自己心情放松,就行。
这一跑起来,就过了一、二个时辰。马累了,人也口渴得不行。看见路边山脚下有间民房,他就下马,准备去讨些水喝。
这是一间普通民房,房间简陋,摆设陈旧。
房间内,一中年妇人正在做些杂事,他把马栓在门前,上前叫声:“大嫂,口渴,讨口水喝。”
那妇人端上一杯水,送给他,也不说话。
他太渴了,大口喝完,又要一杯。妇人又给他打来一杯水,也没搭话,自顾自忙着。这时,随从也赶了过来,都找那个妇人讨水喝,妇人也一一端来水杯,供大家饮用。
再喝,就没有那么渴了。他边喝边看看怀里四周,发现墙壁上,竟然挂着一个围棋盘。下棋的人都知道,看见棋盘,手就痒。他好奇地问道:“大嫂家夫君下棋呀?”
那妇人也没停下手中的活计,接口道:“官人别瞎说,我就一孤老婆子,独自居住。”
他听了,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心想,乡下,下棋的男人就少,凤毛鳞角。你一个老妇人,会下吗?还学人附庸风雅?
但他涵养比较好,没说出来。
只是那个笑声,充满嘲讽味道。
那妇人放下手中活计,走到墙壁旁边,取下棋盘,用手惮了惮上面的灰尘。开口说道:“婆子我一生孤贫,一事无成,唯独喜爱下下棋。”
“那好哇,我也喜欢。我们手谈一局?”
那妇人也不搭话,把棋盘放在桌上,拿出棋子,两人就对局起来。
王生伸出右手,做个请的手势,说道:“我一般饶一先!”
那妇人没说话,也不推辞,就落下一子。
王生在下棋时,最为放松,其它的事,都置之脑后。看看这妇人的棋,虽然会下,但确实稀松平常,没有任何新意,心里就有些看不起,要不是自己在这查案心烦,他真是不想下了。
于是,他经常走出些妙招来。
那老妇人也不理会,还是平常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