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庆华宫的宫人发现,宁大小姐终于给隆禧公主好脸色看了。
这对于庆华宫来说真是件天大的喜事啊。再怎么说,人家隆禧公主也是拥有公主封号的,其母藏宁长公主身份地位也不低,若是这位小公主一个不高兴与庆华宫交恶,他们庆华宫在这宫中又多了份限制。
这天,隆禧公主邀请秦宁婉和宁仙儿到太液池钓鱼。
不错,在太液池。
太液池本是不允许钓鱼的,里面养着的可都是有钱都买不到的进贡锦鲤。不过,平光帝素来宠爱一母同胞的妹妹藏宁长公主,爱屋及乌,再加上平光帝自身无女,对于隆禧公主几乎是有求必应的。再一听,隆禧公主是要和庆华宫那两位小姐一起的,赶忙就点点头。宁家啊,平光帝而今最不想交恶的就是宁家了。不就几条锦鲤嘛,公主钓就是了。
太液池旁,隆禧公主和宁仙儿坐在石桥上,各拿着鱼竿,秦宁婉倒是没有,只是静静地在树下乘凉。
在离三人五十米远,二十来个宫人站着,随时准备侍候着。
两顶软轿自帝王的乾清宫那头来,远远就望见这边浩浩荡荡的阵仗。一名身着青云长袍的男子轻笑一声,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堆人围在太液池旁?”咋一看,可不是五皇子周云愠吗?
平光帝身边做事的刘公公道:“这是隆禧公主在钓鱼呢。”
另一名身着黑色长衫的男子皱了皱眉,沉声道:“太液池不许钓鱼,隆禧公主难道不清楚吗?”
刘公公拱手道:“六殿下莫怪,这事乃陛下允许的。”
六皇子周云止眉头更深了,眸中明显地闪过一丝嫉妒与恼火。他作为平光帝亲生儿子,都没有过这般特殊礼遇,如今隆禧公主仗着宠爱便可以破了规矩,让他着实气闷。
周云愠歪头一笑道:“呀,那真是皇恩浩荡呢。六弟,不若咱们也去凑个热闹啊?”
周云止看了一眼哥哥,哼了一声:“那便过去看看吧。”
刘公公颔首:“那二位殿下请便,奴婢就先回去服侍陛下了。”
“刘爷爷客气了。”
秦宁婉早听闻了这边的声响,看了一眼缓缓而来的五皇子和六皇子,然后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民女见过五殿下、见过六殿下。”
正安安静静地在钓鱼的两人此时也是转过身来。
“臣女见过两位殿下。”
“隆禧见过五哥哥、见过六哥哥。”
五皇子乐呵呵地点了点头,六皇子则是一瞪隆禧公主,冷声道:“是谁允许你叫本皇子为六哥哥的?!放肆!不过是沾了你母亲的光才得以位同公主罢了,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正儿八经的公主呢?”
隆禧公主一对灵汪汪的大眼睛里顿时闪过惊恐,低下头去:“请六皇子殿下恕罪,是隆禧唐突了。”
周云愠道:“好了六弟,叫一声哥哥也是没错的。”
周云止不屑地看了五皇子一眼,然后对着宁仙儿挑眉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宁仙儿素来不喜欢这位六皇子,是以闷声答道:“回六殿下的话,臣女这是在陪公主钓鱼。”
周云止说:“太液池不允许垂钓。”
隆禧公主绞着手指,急声道:“是皇上允许我在这里垂钓的。”
“我知道。”六皇子殿下声音依旧很冷:“那父皇可允许他人垂钓了?”
隆禧公主浑然愣了。
她去请示平光帝的时候,后者的确没有明说是否允许他人垂钓啊。
树下,秦宁婉缓缓站起身来,一脸不善地望着黑色长衫的男子。
只要周云止敢动宁仙儿一下,她保证这位六皇子后半辈子不会太好过。
这时,周云愠望向这边,对她耸了耸肩。
秦宁婉看着五皇子,啧了一声。
诶,这货先前是不是说想要那啥那啥她家仙儿来着?既然如此,该是这货大展身手的时候了。自家预定的媳妇总不能被人欺负了去吧?
周云止见到隆禧公主不吭声,顿时冷冷一笑,望向宁仙儿道:“既然如此,谁允许你在这里钓鱼了?”
宁仙儿表情难看,张了张嘴:“臣女……”
“这里是皇宫,不是宁府,宁大小姐理应知道这里的规矩。”周云止沉声道。
他乃是年妃第三胎,是周云愠的亲弟弟,除去大皇子和八皇子,就数他最受宠。然而他很不爽,因为自家父皇无女。对于皇室宗亲的公主郡主们也就算了,六皇子殿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想:那些个人也不可能靠着一个女儿和他们这些正经皇子抢夺皇位。然而对于贵妃娘娘的这位侄女,他不由得多了个戒心。
宁贵妃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怀上一个半个皇子,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但贵妃娘娘自打进宫以来恩荣不断,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其背后的宁家,其余的原因便是宁贵妃的宝贝侄女了。
平光帝甚是宠爱这个女娃娃啊,从哪里看得出来?你看看哪家官员的小姐隔三差五地往宫里跑的?若是只有贵妃懿旨哪里够,没有圣上口谕,谁敢时时刻刻为一个官家小姐大开宫门?他们这九个皇子,除了皇上亲自召见,又有谁可以随意出入宫门呢?
如此想着,周云止更是暴躁地握拳,骨头咯吱咯吱地响着。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六皇子殿下很生气。那些个候着的宫人们可精明着呢,当下哗啦啦地跪倒一大片,个个大气都不带喘的。
隆禧公主给急的,带有些许哭腔道:“六殿下,这事错在隆禧,你要罚便罚我吧!”
“你给本皇子闭嘴!”周云止怒骂一声。
他要是罚得了隆禧公主,也不会找宁仙儿撒气了。他可不信,宁家真会为了一个小辈和皇家撕破脸皮。
宁仙儿咬着下唇,心里虽然憋屈,但也知道这事不能闹得太大,对于姑姑还是父亲都会是麻烦。当下挺直了腰杆,面对周云止缓缓跪了下去,声音无比平静:“臣女认罪,是臣女不知太液池不得垂钓的规矩,还惹恼了六皇子。”
今儿日头毒辣着呢,宁大小姐本就是娇养出来的,跪下去那一刻身子晃了晃。
见周云止没有注意到秦宁婉这边,女子手腕微动,正要出手时,周云愠对着她这边轻轻地摇了摇头。
等着——五皇子殿下嘴唇微动。
秦宁婉瞪了他一眼——还等着呢?
周云愠笑了——我也舍不得媳妇受苦啊。
秦大美人觉得自己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了——谁是你媳妇呢?
秦宁婉呼出一口气,双手抱在胸前。
周云愠没再“说话”,只是一转眸,微微凝结的眸光落在六皇子背后。
只见隆禧公主“噗通”一声,跪在了宁仙儿身边,后者转动脖子,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皱着眉,小声道:“公主这是在做什么?六殿下是不敢罚你的,你没有必要这样。”
隆禧公主却是前所未有的倔脾气,就这样跪着了。
“反正这在太液池钓鱼也是我的主意,错也先错在我身上。六殿下便是要罚宁小姐,就连并我一起罚了吧。”
哟呵,瞧着隆禧公主这突然而来的气势,与当年的藏宁长公主有的一拼。
六皇子殿下气得指尖泛白,生气地一甩袖袍,怒道:“那你们便一直跪着吧!”说着,像是大爷一般往不远处的亭子里坐下。
这看得秦宁婉都惊了。
周云愠啧啧几声,对着秦大美人做了个唇语——很抱歉啊,他比较二缺,说话做事不经脑子的。
秦宁婉心道这话不错。
啧,看着年妃娘娘是挺有心计的一个女人啊,怎的会生出了那么一个儿子。哦,不是,是怎的就生出几个不着调的儿子,她差点把面前这位‘一朵真奇葩’五皇子和那爱好木工的二皇子忘了。这年妃娘娘四个儿子,恐怕只有八皇子周云赞便显得最为正常吧?
不过……让两姑娘这样跪着也不是事……秦宁婉眼神微冷,她却见周云愠皱着眉走到弟弟身侧,说:“六弟啊,再怎么说也是堂堂的皇家公主和官家小姐。”
周云止眼角微挑,嗤了一声:“怎么?皇弟作为正儿八经的皇子,还没有那个罚人的权利了?”
周云愠叹了一口气:“六弟,话虽说是如此,但你也不可这般任性啊。”他一转身,便対宫人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公主和宁小姐起身?”
不过是无人敢动。
废话,六皇子得宠呢,五皇子这不得圣上器重的也就空有个名头了。
虽说隆禧公主有母亲撑腰,但到底只是个公主,况且又不是在邺都长大的,没什么特别大的威慑力。再加上隆禧公主一向待人和善,让人感觉就是个好欺负的。虽然今儿有了此番气势,也改观不了多少。
至于宁小姐,也只不过是个官家小姐——他们和六皇子想得一样,这宁家总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儿把皇家得罪了,毕竟官帽还能不能戴着还是得看皇上。至于庆华宫的那位贵妃娘娘,怎么说也不过一介妇人,管得了后宫,却是管不了皇子的作为,除非这是从自个儿肚子里顺溜出来的,除非你是皇后娘娘。
周云愠面色瞬间难看了。但秦宁婉却可以明显看到那份难看并没有直达眼底深处。
嗷,瞧瞧这人装的还挺好的。
秦大美人忍不住在心里鼓了鼓掌,然后看了五皇子一眼——你有什么牌赶紧揭了,没看到两个女孩子娇娇弱弱的,禁不住跪的,还是在这般毒辣的日头底下!
五皇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很快,外援就来了。
嗯?还有外援?
秦宁婉还想着呢,就听闻一个妇人扯着嗓子在喊,特别生气而又掺夹着心疼的声音:“是谁,是谁敢罚本宫的宝贝女儿跪呢!哪个不要命的?本宫都没舍得罚过梓肴呢!”
旁有侍女的声音:“诶呦我的长公主殿下啊,您可小心着。”
这太液池旁的所有人听了,面色都是变了。
藏宁长公主?她怎么在这?她如今理应是在封地才对啊……
跪在地上的隆禧公主被一双温暖的大掌给扶了起来,只是小姑娘身子骨娇娇,扛不住这太阳直给晒的,一起来身子晃着,头都是晕乎乎的。
藏宁长公主心疼地从侍卫手中扶过女儿,看了看,关切问道:“娘的宝贝女儿啊,你有没有事啊?都怪娘,是娘来迟了啊。”
隆禧公主定了定心神,似乎是母亲的到来使她有了底气,二话不说,赶忙一弯腰将还在发愣的宁仙儿扶了起来。
“仙儿姐姐,没事吧?”
宁仙儿吃痛地叫了一声。她一开始跪的时候可真是慢却狠狠地跪了下去啊,这会儿怕是膝盖要被磨破了。
秦宁婉见状,赶忙过去搀扶着她,然后她看到了那浩浩荡荡的明黄仪仗。
额,如果她没看错的,走在最前头的那位……似乎穿着明黄色的龙袍?!
这给这片地方的人给吓得啊,赶忙迎接帝王大驾。
六皇子面色真是白了又白,五皇子叹了一口气,眼底却是一片清明。
秦宁婉小声地叹着,没想到首次见平光帝,竟是这样见的。
来的可不止平光帝啊,身后可还跟着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还有年妃娘娘呢。再往后看,禁卫军竟是也来了,燕华和唐翩安便在其中。哟呵,这阵仗可不小。
平光帝刚喊了一声免礼,藏宁长公主便吸着鼻子,跑去帝王跟前。她本身就美,岁月并没有在她面上留下多少痕迹,可可怜怜惨惨戚戚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皇兄,您可要为隆禧做主啊。隆禧可在太液池垂钓这可是您点头的,怎的一转眼就要跪着领罚了?”
平光帝托着妹妹的身子,心疼不已:“藏宁,你放心,朕定为隆禧讨个公道。”
藏宁长公主点点头,一抬头看了一眼宁仙儿,再瞄了一眼跟在辜皇后身后的宁贵妃,又道:“皇兄啊,臣妹可听闻宁大小姐也跪了?瞧瞧这给磨的,贵妃娘娘该心疼死了。”
平光帝手一哆嗦,转眼看到贵妃那阴沉的脸色。
不行,近来还要多依仗宁丞相,这个时候千万可把宁贵妃惹恼了。
帝王顿时怒喝一声:“哪个兔崽子如此放肆?!不知道是朕允许公主和宁小姐垂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