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盛世里，一个人最大的兵荒马乱便是情感的流失。”
——楔子
沈嫣接到消息的时候正趴在图书馆自习室的书桌上午休，为了考研，为了考到离程欢近一点的学校去，最近的两个月她为了看书方便，索性连寝室都不回了。
已是十一月的秋天，日光暗淡，吝啬地投在自习室灰蒙蒙的落地窗上，感受不到温度与热情。偌大的校园里，除了飘黄的梧叶在风中盘旋飞舞，昭示着季节的更替，生命的轮回，几乎看不到几个人。
这是入秋的午后，校园也进入了浅浅的休眠。
发来消息的是程欢的室友，那个身材高壮，性格憨直的鲁城小伙。
“程欢好像新交了个女朋友。你知道吗？”沈嫣打开对话框，上面赫然显着这句话。
这句话像是触到了她身上某个敏感的开关，她“倏”地一下坐起，眼睛直直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手指用力地按着机身，仿佛要把手机按透，碾碎。
可是，她又有什么理由去按透，碾碎呢？
程欢新交女朋友这件事，不是没有迹象的。回想起来他和沈嫣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联系了。连朋友圈也不发了。她以为他学业很忙，她不敢去联系他，也不知道如何去联系他。
“是啊，自己以什么身份去质问他呢？”
想到这儿，她颓丧地再次趴在桌上，用手指缓缓地敲出几个字，发送出去:
“哦，知道了。”
“你现在还好吧？”熟悉她的人，知道她这是在强撑着假装着若无其事。
因为她在句末用上了标点，还是句号。
这和平日的她的风格大相径庭。
有时候，青春的故事就像是一张泛黄的牛皮纸，上面布满了色彩斑斓的笔迹。而这笔迹最终是否成文，或者成景，还要看书写的人是否有心成文，有意成景。
沈嫣和程欢是在高中校友会上认识的。高三时的一次优秀毕业回校交流会，大一的陈欢作为上届优秀学生代表被请回了学校作交流发言。
交流会设在学校可容纳近千人的礼堂，全体高三师生，济济一堂。程欢像一个身披荣光的勇士，凯旋归来，在台上闪闪发亮。而那时的沈嫣，是学校组织部的部长，全程在后台忙碌着，高中时代的最后一次大活动。会议结束的时候，校领导要求一起合个影，因着身高的原因，沈嫣站在了程欢的旁边。
她的心砰砰跳着。这是一个通体发光的学长，穿白色的衬衫和浅色的牛仔裤，眉眼清澈，微笑时散发着融融暖意。
“沈嫣？”合影结束后，程欢看着她胸前的学生卡，试探性地读出她的名字。
“嗯？”她转过头诧异地回。
程欢扬扬手里的发言稿，冲着她笑说：“加油啊，我在北城等你们。”眼神里充满了鼓励笃定与光亮。
沈嫣'“刷”地脸红着低下头，思忖片刻：“嗯，会的。”
后来的日子里，她像得到了某种指令或是召唤似的，一头钻进深深的题海里，只因为那句充满期待的声音。
他说，他在北城等我们。
不能失约。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时间像流水一样在指尖悄悄地滑过，也滑过沈嫣的心头，惶惶地，六月来临了。
经历了无数个夜晚的千锤百炼，终于要接受高考的洗礼了，沈嫣有点兴奋又有点慌张。兴奋的是，终于要结束了，慌张的是自己能准时赴约吗？
她失眠了。
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很快，她的高中时代结束了。
九月，她如期而至——北城。只是离程欢的学校却隔了大半个城市，来回一次需要两个多小时。
当沈嫣在高中校友群里偷偷加上程欢的时候。
许久未联系的程欢半晌回：你是？
“学长，还记得我吗？沈嫣。我来北京了。”她欣喜地回。
“哦，北京哪里？”程欢简简地问。
她发了个定位过去。
程欢点开一看，微微笑道：“有点远哦。”
再次见到程欢的时候，他变了。不再是那个穿着白衬衫，浅色牛仔裤的温和学长了。
他似乎成熟了，或者是稳重了。面颊上多了几分硬朗和剃须留下的青色纹理，似乎变得严峻了，从容了。
而沈嫣依然是从前模样，简单地束着黑色马尾，不失粉黛，额前的碎发浅浅地遮住了眼睛。
老远，像个孩子一样迎面跑过来，在偌大的人生地不熟的北城，仿佛见到了亲人一般。
程欢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新奇与向往，很像曾经的自己。他带着她穿过繁华的街道，绕过汹涌的人群，驻足于宏伟庄肃的宫墙前，晓晓喃喃道：“正气苍茫在，敢为山水观。”
程欢微微看向她，唇边弯起一道浅浅的弧度，“走吧，去感受一下皇家生活的古典魅力。”
沈嫣温顺地跟在他后面，望着他那宽厚的肩背，感觉到莫名的心安。
过去的时光里，充满着形形色色的对美好充满执拗的善男信女，憧憬眼神交汇时，于内心深处的那种默契与相通。
而彼时的沈嫣，却从来都不敢正面看向程欢。
她怕程欢那双具有穿透力的眼睛，一下看穿她固守在心底良久的小小城池。
